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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虞清欢回到江家后,虞泽宇便整日无所事事。

这日,大雪初停,天气大好,天上还有一轮红日高挂空中,洒下的暖阳温暖着大地。

虞泽宇趁虞清欢和陌风在房中腻歪之际,一人跑出江府游玩。

他来到一片青山绿水间,入目是一片枝繁叶茂的竹林。林中株株青竹苍翠欲滴。

虞泽宇穿过了竹林,在途径一处小溪时,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长袍的青年站在白雪皑皑的溪边,他正观望着在溪水里游玩的白鹤。

三五成群的白鹤在空中翩翩起舞,雪白的羽毛在广阔的苍穹下展翅飞翔。溪水里的白鹤仰颈长鸣,它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在水里嬉戏打闹。

虞泽宇看着这些自在遨游天空的鹤,不禁感叹道:“真羡慕这鹤啊!闲云野鹤,乐得自在。”

虞泽宇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声音从远到近。

“可宇公子已经生而为人,又何必要去羡慕一只比你弱小的兽类呢?”

虞泽宇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只见方才观鹤的白袍青年正向虞泽宇缓步而来。

青年正是江玉松。一袭白袍倒衬得他温文尔雅,气韵高洁。真真当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江玉松在离虞泽宇三步之遥停下,他嘴角笑的温柔,还对着虞泽宇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出于礼貌,虞泽宇也回了一礼。江玉松应道:“鹤虽弱小,但它却活的自在开心。它不像人,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其实,人生匆匆数百年,不管是动物,植物亦或人,只要上升到生命的尽头,那我们就都是渺小的存在。所以,既然生命有尽头,那当一只鹤,单纯善良的过完这一生又有何不可?总比日日活在担惊受怕里要强的许多。”

虞泽宇常年习文读书,再加上有虞清欢和陌风轮番辅导他的功课,所以虞泽宇才能小小年纪,出口成章。

江玉松轻笑,笑容如沐春风,暖在了小宇心头。他总给小宇一副谦谦君子,温其如玉的感觉。江玉松应道:“宇公子,鹤虽自由,但也可怜。它在猎人眼中,是猎物,在训禽师眼中,是一只听话的玩物,但说到底,它还是不够强大,只是一条可令人随意掌控的生命罢了。”

虞泽宇辩解道:“难道人就不是了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面前,我们这种弱小的人难道就不是他们眼中能随意宰割的蝼蚁了吗?”虞泽宇轻叹气,“其实说到底,都一样。”

虞泽宇在含沙射影,她表面说的是鹤,其实说的是虞国因弱小而亡国一事。

虞泽宇永远都记得,悦儿为护她安全,将他藏在隐蔽角落,自己却出去和寒国士兵拼命,最后惨死。

悦儿的死,皆因虞泽宇的弱小而无能为力。这是虞泽宇的痛,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忘却的痛。

江玉松不知虞泽宇经历了什么,只对答如流道:“万物生于天地间,本就是要遵守强者为尊的道理。为人可以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若是为兽,那就真的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这世间虽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但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世道,才能显现出其中的乐趣。与天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天地似烘炉,万物都在其间燃烧。烘炉的火燃烧的越旺盛,就越是考验人的定力之时。

千锤百炼始成钢,百折不挠终成才。

而这个世界不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吗?

人与兽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有思想,可以逆天改命,但兽不一样,他们生来弱小,没有能力反抗人类的存在。

虞泽宇抱拳行礼,“受教了

江玉松回礼,“客气了!”

江玉松轻笑,“宇公子,一人跑出来,玩也玩够了。要不一起回府吧,不然虞姑娘会担心的。”

虞泽宇微微点头,两人一同离去。

“碰~”一声巨响从房间里传来。

顾楷正在书房发泄心里的怨恨,方才他将桌上的白玉杯摔了个粉碎。

一旁站着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

男子肤若凝脂,面似堆琼。眉蹙春山,眼颦秋水。身形修长清瘦,身姿如松。

这男子便是顾家公子顾寒舟。

顾楷膝下只有这一子,他是真的舍不得将顾寒舟送到公主府做驸马,可奈何魏翎欺人太甚,他竟求陛下下旨,三日后,要顾寒舟和沈洛雪成亲,更令顾楷气氛的是,顾寒舟不仅要入赘公主府,而且顾寒舟自己也心甘情愿娶沈洛雪为妻。

梓寒二十八年,顾楷带着十三岁的顾寒舟去宫中看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赛时,顾寒舟在无意间看到十一岁的沈洛雪受宫人欺辱。但就算沈洛雪被宫人欺辱了,可她还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

顾寒舟至今都能想起那抹笑容,如冬日暖阳,温暖人心;如一汪泉水,滋润心田。

但更重要的是,那抹笑中没有怨恨,而是包容和满脸的天真善良。

上善若水,包揽万物。大概便是如此。

顾寒舟被那抹笑打动,便上前去替沈洛雪解了围。可救了沈洛雪才知,原来沈洛雪是个痴傻的公主,也难怪会遭人打骂。

沈洛雪的桃花眼中,清纯灵动,没有半点杂质和欲望,可微微一笑,却是倾国倾城,魅色勾人,而沈洛雪却不自知。

自顾寒舟救了沈洛雪后,顾寒舟便盯着顾楷。只要顾楷有机会入宫,他就会一同随行。其目的就是想多找机会见见沈洛雪,与她多亲近。

可梓寒三十年的时候,听说十三岁的沈洛雪疯病在一夜之间大好,自此后,顾寒舟便再也没进宫与她相见。

至今已有十年了。

顾寒舟轻声安慰道:“陛下既然下旨,若顾家抗旨不遵,定是杀身灭门之祸。父亲,您不如就让孩儿娶了公主吧。”

顾楷恨铁不成钢,他气急攻心,大怒道:“我看你不是担心顾家会遭灭门杀身之祸,而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吧?是你自己想娶公主为妻,找什么借口?你这逆子,我顾家就你这一根独苗,你若娶了公主,便是入赘公主府。你想让我顾家就此绝后吗?”

顾寒舟被说中了心事,面色有些愧疚。他轻声道:“父亲,对不起!”

顾楷冷静下来,轻轻叹气,“罢了罢了,圣旨都已经下了。帝王一言九鼎,最忌朝令夕改。所以不管你此刻愿不愿意娶公主为妻,此事都已成了定数,不会再变了。”

顾楷摆了摆手,无奈道:“下去吧。”

顾寒舟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

漫天飞雪,石子路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远处,一个高大修长的身躯,玉手执一把白色油纸伞,踏着碎琼乱玉往前缓缓走来。

他停在了一座白玉亭前,看到一个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背对他而站立。

这抹红色如一团燃烧的焰火,配上这白色的雪,美的似幅画般,映在男子那双冰冷而魅惑的凤眼中。

男子将伞收起放在一旁亭边,露出一张俊美无涛的脸。他正是沈洛轩。

沈洛轩走进亭子,轻声唤道:“清欢!”

虞清欢转过身,微微笑道:“你来了!”

沈洛轩靠近虞清欢,问道:“既然想好效忠沈洛雪,那你决定何时启程去京畿?”

虞清欢不悦道:“沈洛轩,我发现你说话可是越来越不中听了。我虞清欢生来自由,怎么可能会效忠于人?”

沈洛轩轻笑一声,“是啊,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骨子里的那点傲气呢?虞国虽亡,可你依旧是那满身傲骨,居高不下的虞清欢啊?怎么可能会轻易为人卖命呢?”

虞清欢傲气的哼一声,“知道就好。”虞清欢凑近沈洛轩,沈洛轩没退,只是腰板挺直的站在原地不动,虞清欢将头搁在沈洛轩肩膀上,语气低沉道:“沈洛轩,如今我亡国了,成了平民百姓。五年的民间生活,让我早就将那点傲气磨光了。所以,倘若我真有朝一日想要效忠谁,那这人一定会是你。”

沈洛轩不解,“为什么?”

是因为能看透人心的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不会利用你,伤害你,反而会去守护你吗?还是因为你爱我呢?

沈洛轩多么希望虞清欢能回答是因为自己喜欢他,这样他为虞清欢做再多也值了。

“因为,你若为帝,能造福世间,开万世太平。”

可是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虞清欢的回答让沈洛轩心中猛然一痛。

沈洛轩哽咽道:“只是如此吗?”

虞清欢轻笑一声,“是啊!不然还有什么呢?嗯……让我想想……”虞清欢假装思索,良久,她才凑到沈洛轩耳边,语气暧昧道:“哦我知道了,难不成你会认为我是因为喜欢你爱你,所以才心甘情愿的效忠于你吗?”

沈洛轩伸手一把揽住虞清欢的腰,伏在虞清欢耳边,声音低沉道:“也不是不可以。”沈洛轩话锋一转,问道:“我帮你要得了白玉续命丹,你是不是得想想怎么报答我呀?”

虞清欢轻叹气,“还真不能找你帮忙啊,笔笔都是交易。算的可真清楚。”

“虞清欢,这天下的生意,没人想做亏本买卖。”

虞清欢伸手从自己身上拉下沈洛轩的手后,才与他拉开距离。虞清欢背对沈洛轩,“沈洛轩,我确实欠了你一个人情,等时机到了,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沈洛轩不知道虞清欢说的虎符之事,他以为是指自己给他拿到了解药。

“区区小事,倒也不值一份大礼。但若你有心想还,不如现在就回江府,给我做顿饭吧。我饿了!”

虞清欢转身,笑的有些无奈,“我不会做饭,就算我现在做了平民百姓,洗衣做饭这些事也都是千觞在做。”

沈洛轩微微点头,“那好,那就换我给你做顿饭,就当提前为你践行。愿你此后事事如意,年年顺心。”

感动一下触到虞清欢的心里,此刻,她看着沈洛轩那双带笑又深情的眼看着自己时,虞清欢百感交集,她一把紧紧抱住沈洛轩的身体,脸深深埋在沈洛轩那黑色大氅里。

这是虞清欢和沈洛轩分开五年后的第一次拥抱。这一抱对沈洛轩而言无比珍贵,但却让沈洛轩的心里悲喜交加,悲的是虞清欢感动只是因为自己那无私的奉献打动了她而已,到现在她依旧不曾喜欢过自己,但喜的是,她改变了。她从曾经那不可一世的虞清欢变得有血有肉,有心有情了。

在沈洛轩看来,曾经的虞清欢不管为她做再多,他都会不为所动,而现在,她变得有点像一个人了。

但这些都只是沈洛轩对虞清欢的自我认知而已,只是陌风才知道,虞清欢一直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她出生高贵,又是虞国战神,所以她在天下人面前不得不装出一副高冷的外表。

世人奉她为虞国的神,可虞国亡了之后,她却从神坛跌落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后,世人宣判了她的死亡,让她心如死灰,万劫不复。

但令虞清欢欣慰的是,这五年,她虽住在平莞城,但时不时也会和陌风,虞泽宇出游,走遍大江南北,但却总能在说书的地方听到自己的过往事迹,被人们传颂称赞。

而虞泽宇听了虞清欢的事迹后,更是对虞清欢佩服的五体投地,只可惜,陌风和虞清欢从未对虞泽宇暴露过自己的身份,所以,虞泽宇并不知道身旁两人就是自己崇拜已久的偶像。

两人拥抱了许久后,虞清欢才缓缓松手,她看着沈洛轩那双深邃的寒眸,笑道:“谢谢你!”

还不等沈洛轩回答,虞清欢便从沈洛轩的怀抱中退出,转身离去。

她一边拿起沈洛轩放在亭边的伞,一边说道:“别愣着了,快点回江府吧。我都饿了。”

一路上,沈洛轩撑伞,细心的为虞清欢遮风挡雪。直到上了马车,两人才在马车里对坐。回到江家时,已是酉时。

沈洛轩回江府后,便自觉去了后厨做饭。这一举动可把江府的下人婢子吓得不轻,可沈洛轩却命令他们出去后,自己一人待在了厨房,而虞清欢则是回了自己的房间,推开翠绿的纱窗后,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那含苞待放的梅花已是迎风盛开,飘来阵阵香味,虞清欢闻着只觉心旷神怡。

她感慨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房外,陌风端着一碗自己刚煮好的鸡汤进了虞清欢的房间。鸡汤热气腾腾,是陌风从未时就开始熬煮的。

陌风走到虞清欢身侧,将鸡汤放在桌上,抿唇一笑,“浮生,你刚进屋,喝点鸡汤暖暖身子吧,我现在就去做饭。”

虞清欢拒绝道:“鸡汤留下,但饭就不做了。我还有点事,你去陪小宇吧。”

陌风不知虞清欢今日为什么不要他做饭,他大着胆子语气柔软的关心道:“浮生,你今日是因为不饿吗?还是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的?”

虞清欢随口应道:“我在外面吃饱了,所以不太想吃。你下去吧。”

陌风微微点头,后又默默退下。

良久,沈洛轩命下人端着一碗碗摆盘精美的菜放到了虞清欢面前。面前的菜不是很辣,反而很清淡,这并不符合虞清欢的口味,但虞清欢为了不辜负沈洛轩一番心意,只好配合着沈洛轩。

下人退下后,沈洛轩与虞清欢对坐。

沈洛轩笑道:“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虞清欢挑着吃了几口菜后,发现他的手艺不错,只是虞清欢无辣不欢,这些菜不加辣子,她实在难以下咽。但她依旧夸着,“做的不错啊!真没想到你一个尊贵的皇子居然会做饭,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沈洛轩解释道:“我八岁就匿名参军,那时军营里的人都觉得我是个无权无势的毛头小子。军营里的人他们打压新人,所以就不给我饭吃。于是,我就学会了去山间打野味,然后换着花样,自己做给自己吃。所以这厨艺也是在军营的时候慢慢学会的。”

虞清欢拿着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肉片软烂有嚼劲倒是合了虞清欢口味,虞清欢又夹起一片放入嘴中,她一边吃一边调侃道:“江家二小姐好像对你不错啊,一口一个轩哥哥,叫的很是亲热呢,怎么?有娶她的想法吗?”

沈洛轩轻笑一声,“怎么?你很想让我娶她吗?”

虞清欢放下筷子,拿出一个空碗一边给自己盛汤一边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娶她有百利而无一害而已。”

沈洛轩也拿起筷子夹着菜,一边吃一边问,“哦?此话怎讲?”

虞清欢不厌其烦道:“其一,江二小姐很漂亮,出身高贵,与你也很般配,其二,江二小姐爱你至深,情比金坚,你娶她也不会辜负她这翻痴心,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促成了是好事一桩。其三,江家小姐入世不深,心智不成熟,你若娶了她,将来你不仅可以掌控她,还不会让她坏你的事,其四,都知江家家主对江二小姐溺爱不明,宠她到无法无天,你若是能拿捏住她,江家家主帮你就会更加尽心竭力。毕竟虽然主子重要,可在江家家主眼中,江二小姐比你这个主子,还要重要百倍。”

沈洛轩放下筷子,正色道:“江家小姐是好看,可比起倾国倾城的虞清欢,江家小姐还是次了些。虞清欢出生高贵,又智谋过人,武功高强还是天下第一。这般奇女子,若能娶了她,往后有他出谋划策,那这天下,还不迟早都是囊中之物?”

两人四目相对,眸光寒冷,硬是僵持不下,好一会虞清欢才笑道:“沈洛轩,你还真是抬举我。虞清欢如今已是亡国公主,在她自己心里是平民百姓,在天下人眼里却是个死人,如今的她既禁不起你夸,也不会有你说的这么好。”

沈洛轩眼中寒光变得柔和,他盯着虞清欢的脸一字一句及其认真道:“我说他好她便好,她心里想什么我管不着,天下人说什么也和我无关。但是,天下人不管是谁在我面前诋毁虞清欢,我都不会放过他。”

一句话让虞清欢暖从心起,鼻子微红,有些说不出的酸楚,这是陌风过后第二个能够用言语打动她的人,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

虞清欢转移话题问道:“话说江二小姐怎么会喜欢上打火花啊?她出生贵族,若想看火花,找班子来给他打就好了呀。她怎么还要亲自去学?”

“她是因为我去学的。梓寒三十年,“繁州之战”你救我后,给我疗伤期间,我就看到你总是在闲暇时打铁花。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女子打铁花,你在火花中勇敢的跑来跑去,一袭红裳,配着满天金灿灿的金花真的很美。后来我伤好后,你就不告而别,悄悄离开。再后来我回寒国后,就请人教我打铁花,待我熟能生巧后,每次我想你了或是我打了胜仗都会亲自打一次铁花。江二小姐以为我是喜欢这漫天金花,所以才去学,目的只是想为我亲手打一次铁花好博得我的欢心。”

虞清欢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今日两人聊的开心,又无人打搅。兴致一高两人却在时间的流逝中,不知不觉聊到了夜半才散场。

沈洛轩离开后,陌风才缓步走了进来伺候虞清欢洗漱,直到后半夜,两人才上榻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