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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稍后我们乘车返回西京,你在马车进城门之前,就以少师侍卫身份硬闯求救,城门上必定要想办法拦住你,我们浑水摸鱼进城。”

谢霏又转向江祁:“你同江久再返回鹿鸣山,看看那些尸首可曾有人处理,若是尚未处理,尽量找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实在没有, 牢牢记住某一人长相特征。

若是尸体已经处理,查探一下送去了哪里,你在我们入城后再进城,那时应该不会严查。”

“是!”十七和江祁江久不约而同地服从谢霏调度。

这时鬼叟已经为江渚包扎好,谢霏让玲珑去找住持借了一身僧袍,给江渚穿上,命江久背起江渚,几人快步下山。

返回时马车里多了江渚和鬼叟,江渚似乎昏迷中仍能感觉痛苦,苍白的脸上一双眉微微拧起,长睫如鸦羽,在下眼睑覆出一道阴影。

月娘不停催马,恨不得立刻进西京。

谢霏不时转头去看江渚,因为身量太高,躺在座位上只能蜷起腿,珊瑚拿了棉布蘸上温水,替他擦拭溅在脸颊的血渍,他的眉头似乎拧得更紧了。

“我来吧。”谢霏想起江渚有洁癖,最不喜被人触碰,幼时只对她不那么反感,于是接过棉布,蹲在江渚座位的旁边,随着马车摇摇晃晃,为江渚擦拭血渍。

奇妙的是,江渚的眉头竟然缓缓舒展,好像平静了许多。

鬼叟在旁边又是冷哼一声。

忽然马车猛地一顿,月娘勒住了马缰绳,谢霏猝不及防扑向江渚。

害怕碰到江渚的伤口,空着的那只手本能地去支撑江渚旁边的车壁,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手臂长度,那只手还是滑下去支在江渚左侧肩头,自己的脸却无法控制地撞到江渚脸上。

“姑娘!”两个丫头也被晃得差点从座位上栽下来,好在及时抓住了车窗的边,刚坐起来就急忙去看谢霏,却见谢霏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从江渚的脸上离开。

江渚这时却缓缓睁开眼睛,对上谢霏小鹿样无辜又慌乱的眸子。

谢霏鼻子还有点痛,唇上却有一阵阵的酥麻,大概是撞得失去了知觉,见到江渚睁开眼睛,忘记了自己奇怪的姿势,也忘了问月娘发生什么事。

“澜洲哥哥,你醒了?”谢霏惊喜之下,习惯的称呼脱口而出。

江渚只觉得心口处似被撞了一下,不由闷哼出声。

“怎么了?是不是我撞到你的伤口?方才忽然停车,我不是故意的……”谢霏吓得赶紧把自己作恶的手拿开,一面解释一面回头找鬼叟。

“无妨,醒了是好事,不论是因为什么醒的,哼……”鬼叟洞若观火,并没有去检查江渚的伤口,因为他一直盯着那边,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

“姑娘,前面有官兵拦在路上,十七问怎么办。”月娘掀开车帘低声问道,看见江渚眼睛微睁,盯着面前的谢霏,眼里露出欣喜。

“这是有心阻拦进京城报信,如果是这样,说明对方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收到了澜洲……兄长的消息。”

谢霏差一点又叫错称呼,急忙改过来。

“既然如此,那么就将计划提前,告知十七,若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直接闯过去!这样我们也能尽快赶回城中。”

谢霏的小脸严肃凝重,仿佛战场上排兵布阵。

“安置好澜洲兄长,我自会去营救十七。”

谢霏看看天色,又看一眼虚弱得重新闭上眼睛的江渚,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月娘说。

月娘遥遥朝十七打出手势,马车重新启程,这一次月娘更快地催马疾行。

很快,前方有嘈杂的声音,月娘一面驾车一面禀报:“姑娘……十七闯过去了……官兵们在后面追赶……”

马车跑得极快,月娘的声音在风里断断续续。

谢霏担心车厢剧烈震动会让江渚的伤口疼痛,见江渚似乎又昏迷了,狠狠心把手臂垫到江渚的头下面,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这样能让江渚的身体稳固些,头不会震动得太剧烈。

可是这个姿势对于谢霏来说很难受,她是蹲在座位旁边,没有多久腿就麻了。

昏昏沉沉间,车厢的颠簸震得江渚有些晕眩,可是随后一件柔软又有弹性的东西垫在他颈后,而且还有温度,肩头被一只手握住,他身体的震动得到缓解,鼻息间还出现了熟悉的淡雅香气。

“雪儿……”江渚的头脑里是混沌的,他不知身在何处,只知道这种香气是来自雪儿的,雪儿是他梦里那个小鹿一样的小姑娘。

江渚并不知道自己叫出了声,虽然声音沙哑,可是就在他身边的谢霏还是能听到,她以为江渚又醒了,可是如果清醒了,为何会这么称呼她……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江渚并没有醒,他的梦境和现实混淆在一处,他看见雪儿嫁了人,就嫁给了那个姓陆的,他远远地站在巷子深处,看着那顶花轿渐渐走远……

他看见雪儿茫然地站在西市街头,身上穿着仆婢的衣衫,他正要从茶楼出去,这时孟臣走过来询问她发生了何事,然后他们一起走远……

他还看见了自己,眼底再没有期望的自己,坐着马车在回府的路上。

与太后和桓王的最后一战就在十天后,十七贴近车窗禀报,清远伯陆渊亭的车驾就等在巷口,他的夫人在回府的巷道里。

在看见那张满是期待与惊惶的小脸时,他差一点就让她上车带她回府,或是远走高飞离开这乱世,可是不能!

只差一步他的大仇就能报了,谢府和陆渊亭欠谢霏的,他也会让他们一一偿还,再等等,雪儿,他在心里说,于是冷漠地下令:“赶走!”

江渚接着看到,他解决了谋反的桓王,抄了关阳侯府的家,又将太后软禁于后宫,从太后癫狂的笑声中知道,雪儿被赐了毒酒!

他匆匆赶到清远伯府,抓住一个仆妇领他到偏僻的小小的院落里里,一切都晚了,房中雪儿七窍流血双目不甘地睁着,指甲折断泛着青紫,躺在陆渊亭怀里,她的那个胖丫头血肉模糊横在一旁。

江渚看见梦里的自己什么都没说,抽出十七的佩剑,将毫不躲闪的陆渊亭刺个对穿,然后把雪儿从他怀中抱起。

“雪儿,澜洲哥哥带你回家……”

漫天的大雪,雪中立着两座坟……

“雪儿……”江渚痛苦地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