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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深处,武陵源。

夜幕下,叶晨与姜青瑶穿过那条瀑布,无视此地的阵纹夺路飞逃,连一身伤势也顾不上了,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终于出来了……”

姜青瑶有些如释重负,几个月了,她终于从叶家逃了出来,叶晨也已找到,再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青瑶,快些赶路,稳妥起见,我们起码要到市区才算真正逃脱。”叶晨却催促道。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踏足红尘,叶家任何人都不会出来找他,这个亘古长存的家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任何门人都不得影响人世。

“大孙子,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了?”

忽然,一位青衣少年不紧不慢的从山野中走了出来,满脸玩味的笑容。

听到这个声音,姜青瑶只感到头皮发麻,心里更是“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叶知北来了,如果说叶凌天她还有把握应付,那眼前这唇红齿白少年感十足的青衣道人,则完全让她感到绝望。

“我靠,死老头你追的真紧啊……”

叶晨笑得比哭还难看,心里骂开了花,但嘴上却嬉皮笑脸道:“哟,这不是我家大爷嘛,山里路滑,可别把你摔死了啊!”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恶狠狠的骂了出来,也表达了他对死老头朴素的情感。

闻听此言,叶知北却笑意更盛了,他也倒不计较,而是自顾自的走向一旁,在荆棘丛里摘下了几枚野果,剥开皮就啃了起来。

“味道不错,尝尝?”

“尝个屁!”

叶晨一脸紧张的护在姜青瑶身前,骂骂咧咧道:“死老头,我现在就是要跑路,能不能走,你给句准话吧!”

“我没意见啊,但不跟你奶奶说声?”叶知北摊开手一脸无所谓的笑了笑。

叶晨脸色变了变,但很快答道:“我事情很快就能办完,到时候自然会回来,奶奶也不会怪我的。”

“那倒是!”

不曾想,叶知北竟赞同的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等这姓姜的小丫头死了,你不就哭哭啼啼跑回来了,那你去就是了。”

“……”

叶晨与姜青瑶脸色大变,方才叶凌天是真来杀姜青瑶的,难不成是叶知北授意的吗?若真是如此,姜青瑶恐怕在劫难逃。

“前辈,我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你定要为难我?”姜青瑶脸色都白了下去,不甘心的问道。

“姜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在告诉你,从你走出这里开始,你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你以为我要杀你?别闹了,我这辈子连蚂蚁都不曾踩死过。”

叶知北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他修道一生,从未遇到过难题,也就更没有什么对手,又何须杀生?

叶晨却急了,大声质问道:“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就要死了。”

叶知北啃完了水果,而后脚尖用力,在泥土上掘了个小坑,又小心翼翼的将果核埋了进去,自顾自笑了起来。

“味道不错,明年还有的吃,你们看,生命是多么美好,可你们这些年轻人却并不懂得珍惜,明知是死,却也要挨个去送,着实令人惋惜。”

姜青瑶脸色再次白了下去,但很快却又笑了起来,她从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坚信命运在自己手中。

“前辈,如此说来,我便可以走了?”

“当然,既要寻死,谁也不能勉强,姜小姐,麻烦你先走一步,我再和这混账东西交代两句。”

不管什么时候,叶知北都有一种松弛感,仿佛谈笑间就能决定一切事情,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违逆他。

望着姜青瑶投来担忧的眼神,叶晨却轻松了起来,不管怎样,死老头倒是不爱说假话,说让她走,那就必定不会为难她。

“公子,我等你!”

很快,姜青瑶化作一道流光御剑飞远了。

“死老头,你究竟想怎样?”

叶晨有气无力的问道。

“以你如今的本事,若是你大伯动了杀心,你们两今晚是活不下来的。”叶知北莫名其妙来了这样一句。

“是,大伯的修为真是令人惊叹!”叶晨先是一呆,而后苦笑着承认了这点。

“很厉害么?不也是蠢人一个,几十年的修行,被你三言两语毁了个干净,不过和这万千众生一样罢了,永远是孽海情天的囚徒。”

“……”

叶晨尴尬的笑了笑,忙问道:“那他没事吧?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是他自己太容易破防了。”

从内心来说,他只是想救姜青瑶才不得不如此,不想看到任何人有事。

“剩着半条命呢。”

叶知北一句话就让叶晨放下了心来,而后他自顾自的走在了前头,后者默默跟上。

“三件事,第一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叶依弄回来认祖归宗,也好赶回来见你奶奶一面。”

“时间已经那么紧了吗?”

叶晨有些伤感,声音也不自觉的低落了下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内心有些动摇,竟想回头暂时不走了。

叶知北却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说起了第二件事,“那些个叫天网的神经病,曾害了我师兄,这是叶家的污点,既然是污点那就得有人去清理,你知道该怎么做。”

“可太师伯的手脚不是你打的……额,行吧,我记住了。”叶晨知趣的闭嘴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叶知北忽然转过了身,目光灼灼的盯住了叶晨,令他一阵头皮发麻,以他小时候被这死老头捉弄到大的经验,差点直接转身就逃,早已形成了应激反应了。

然而,叶知北根本没给他那样的机会,一把就摁住了他,玩味的笑道:“孙贼,我真没收拾你的心情,你别跟我来事啊。”

“……”

叶晨翻了几个大大的白眼,感到无可奈何,生无可恋的回道:“你就专门坑我吧……”

“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关于叶家的传承,修道人清心寡欲,几乎没有人愿意在情情爱爱上的事浪费光阴,你那几个师叔伯的情况也看到了……”

叶知北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苦恼之色,人只要活在世上就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叶家向来都是人丁稀少,几乎成了一个魔咒,不管历代祖师想尽了办法,又是收徒又是娶妻生子,都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到了我这代,倒算是最兴旺的了。”

“死老头你人老心不老,有时候我也佩服你,一把年纪,也真是难为你了。”叶晨揶揄的笑了起来。

“我师父,也就是你太爷爷,就我一个独子,虽也收了个弟子,但他走得早,我师兄又误入歧途,当年叶家的担子一下子就落在了我身上……”

叶知北满是唏嘘感叹之色,“天宗传承若在我手中断绝,我又有何面目将来去见列祖列宗?”

“……”

叶晨立马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死老头要和他说什么了,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我有五个孩子,弟子也收了不少,只不过到你这代,又回到了原点……”

叶知北唉声叹气,接下来的话已经不必说了,他似笑非笑的盯了过来,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叶晨一时有些无语,立刻打哈哈道:“说起这个,凌风叔在大理收了不少弟子,振兴天宗的大任,我看他是责无旁贷了。”

“振兴天宗?”

叶知北嗤笑了一声,“就凭你们这些蠢材?我也要求不高,总之把天宗传下去,能够开枝散叶就行了。”

“死老头,咱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你思想未免也太老旧了吧?”叶晨有些急眼了。

“随你怎么想,总之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在我手底下断了,你好好琢磨琢磨,下次回来时我要有个结果。”

“我要是说不呢?”

叶晨头皮一硬,十分硬气的甩了一句,而后一溜烟就跑了,以他的速度,山林里像是掀起了一阵狂风,眨眼就消失了。

“山野茫茫,路可不好走,你跑那么快,就不怕姓姜的那丫头迷路么?”

叶知北站在原地笑了笑,根本没有去追的意思,然而他随着他话音落下,夜空尽头有一道青芒疾驰而下,竟然是姜青瑶去而复返了。

还未完全跑远的叶晨有些傻眼了,惊疑不定的回过头来,向着夜空喊道:“青瑶,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蜀山弟子莫非还是个路痴不成?

“不可能啊,我明明……”

姜青瑶同样一脸茫然的打量着四周,更是有些手足无措,她刚才一口气御剑飞了很远,都已经看到了高楼林立的城镇了,但下一秒却又回到了原地。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不死心的继续御剑疾驰而去,瞬息间就没了踪影。

“她又走错方向了,年轻人连我这老头也不如,好歹也用个导航啊。”

叶知北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站在原地打了个哈欠的功夫,果然,一抹流光划破夜空,姜青瑶再次回到了原点。

叶晨:“……”

姜青瑶:“……”

“死老头,能不能闭上你的鸟嘴?”

叶晨直接气得破口大骂了,姜青瑶更是脸色铁青,连续两次这样的情况,她哪能还不明白,所谓言即法,言出法随,只要对方不想放她走,纵使天下之大,也能一念间令她回到这里。

但她依旧难以置信,得道者有这种能力不假,但灵界没有哪位得道者敢如此滥用这种能力,否则整个世界都乱套了。

“你还不明白么?因为你命格太低了,在那个世界你或许是天之骄女,但在人间,你却是可有可无的偷渡客,不会对人世掀起点滴风浪。”叶知北悠悠的叹道。

姜青瑶如玉的脸庞变得一片惨白,总算明白过来了对方数次说她命不久矣的缘由了,原来是这样么,她泛起一丝苦笑。

“话我就说到这了,交代你的事情要办好,须知福祸无依,惟人自召。”

叶知北淡淡的扫了两人一眼,没有再理会他们,施施然便走远了,只留下叶晨与姜青瑶面面相觑,内心更是不安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