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忘情,绝情弃爱。
事实上,修炼这门法从没有这样刻意要求过,甚至严格来说反而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但自古以来,修这门法的人大多数都会走向这样一个结局。
这些人会沿着自己曾走过的足迹慧剑断情,一一斩去过去的痕迹,相当于杀死过去的自我,直到另一个全新的自我诞生。
二十年前,叶凌天离开叶家游历人间。
他既是叶知北的第一个孩子,更是第一个弟子,又修了太上忘情,自然寄予厚望。
千重水,万重山,历遍人间山河。
他用几年时间走过了许多地方,第一站就是在江海,而很多事也是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去完成的。
名与利,人世种种……
和叶晨不同,叶凌天要经历的是一个拿起而又放下的过程,也就是说许多事物他都要刻意的去拥有,其中自然也包括爱情。
池小竹,一个很简单的名字,也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俗称傻白甜。
凡是这样的女孩,自然有殷实的家境作为依托,或是美满的原生家庭,而这两者池小竹都有,所以她也是一个爱笑的女孩。
一个天真的女孩并不可怕,傻白甜也从来都不是对这类女孩的贬义,但傻白甜再加上恋爱脑才是真正的足够要命。
仿佛上天注定,在一个平凡的午后,叶凌天与池小竹相遇了,而这样一个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极其优秀的男子,对她的吸引力无疑是致命的。
因此,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叶凌天,爱的义无反顾,爱的无怨无悔,就像飞蛾扑火,而叶凌天也别有目的,于是顺水推舟之下,一切该发生的就都发生了。
两人郎才女貌,在当时的江海大学也算是羡煞旁人,大学几年后,因为池小竹的家就在江海,于是与她的父母家人也都见过了面,甚至简单的就订婚了。
其实很正常,以叶凌天的手段,要让一些平凡人对他满意简直不用太简单,人世间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只看自己想不想而已。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他就是要刻意的去拥有,化天地,见众生,亲身经历人世种种,而后再亲手斩断一切,这就是他求道的一个过程,仅此而已。
当然,既然是亲身经历,他就要忘我的全身心投入进去,甚至要忘掉一身本领,也包括原来的身份,自然不能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去完成这一切。
只是,一件事如果从源头开始就是错的,那结果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去,事物的进程也没有任何意义。
至少,叶凌天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几年后,他很轻易的就清醒了过来,十分漠然的斩断一切过去,头也不回的回了叶家,正式开始修行太上忘情。
往事如烟,萦绕不断。
今夜之前,叶凌天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忘的一干二净,然而随着叶晨的一通胡言乱语,那些他以为早该死去的记忆竟一幕幕浮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轰隆!”
北冥天池,此刻正天摇地晃。
叶凌天独战数人,竟也不落下风,甚至是进退自如,当然,这并不是生死相斗,到底都是师兄弟,没人会下死手。
只是随着脑海里往事不断浮现,叶凌天却愈发难以支撑下去了,仿佛要从云端跌落谷底,而他出手也更加不计后果起来。
他一双大袖遮天,到最后竟彻底放弃了防守,隐隐有杀红了眼的征兆。
“奇怪,师兄怎么突然戾气大增?”
黄凌谷也是参与围攻的一员,但他此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叶凌天的状态很不对。
“莫要留手,先将他制住!事后再赔罪便是!”有人当机立断的开口,原本只是一场闹剧,却慢慢有些不对头了。
“好!”
众人齐齐而动,一时间此地流光溢彩,天池更是彻底沸腾了,掀起滔天巨浪,搅海翻江。
他们都是同门师兄弟,真要论起手段,谁又能比谁差到哪去?
纵使叶凌天的太上忘情再逆天,也无法同时面对这几人的围攻,局势瞬间逆转,很快便败下阵来。
堤坝处,叶凌天狼狈的栽落在地,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几道身影随后而至,皆面面相觑,他们自认为下手都很有分寸,怎会如此?
“砰!”
叶凌天结结实实滚下了堤坝,一路摔进了溪涧中,更是撞的头破血流,乱发覆面,但他浑然不觉,一双冰冷的眼神也变得茫然无措,嘴里不断重复念着一个名字。
过往已成了他今日的梦魇。
“池小竹……”
许久之后,就在其他人担忧不已之时,叶凌天却自己爬了起来,他没有理会任何人,踉踉跄跄的走远了。
翻山越岭,他一路穿过重重院落,来到了叶家庭院,没有理会正在门口打坐中的凌霜惊骇欲绝的神情,他径直进了叶知北夫妇的房间。
“娘,我饿了,能给我做一碗加煎蛋的面吗?”
这名满头灰白长发的道人进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扑通跪在了沈知意面前,脸上涕泪纵横的哭喊道。
叶知北也在,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这是他第一个孩子,照理说日后的叶家也当由此人来打理。
叶凌天却不敢面对叶知北的目光,此刻,他竟前所未有的感到恐惧,除了害怕这些年的修行一场空之外,更害怕叶知北对他失望。
然而,叶知北却只是笑了笑便起身走了,当然以他的脾性,自然不忘骂上了一句。
“我怎么教了你们这群蠢人?”
“我的儿啊,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了呢?”
很快,沈知意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照叶凌天的要求,简单的加了个煎蛋,只是她却一脸痛心的望着这个儿子。
而叶凌天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他修太上忘情以来,餐风饮霞,再也没有接触过人间烟火。
此刻不知是辟谷已久或是别的原因,他竟感到一阵反胃,而后再次崩溃,无力的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娘,不是这个味啊?”
二十年前,叶凌天与池小竹确定关系的第二天清晨,她做了一碗简单的面,一碗差点让他醒过来的面。
二十年后,不是同一碗面,也更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但后果却同样是灾难性的。
太上忘情,却怎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