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的交锋尘埃落定。
宇文舞看着身侧的颜轻雪从刚才视线一直停在胡越身上,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悦。但这众目睽睽下她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出门,领着郭家两位兄弟和带来的「红巾卫」在祠堂外警戒。
胡越此刻却仍未缓过劲,稍一提气胸口便为之一紧,而后不得不用颈上红巾抹去了面具下嘴角的血丝。
片刻沉默过后,还是胡越压着嗓子开了口,言语似是戏谑:“路少侠,如此年纪便有如此功力,在下佩服。”
见胡越没亮明自己的身份,路轩虽不知其缘由,但还是选择了默默配合。
“方才是鲁莽了,手上失了分寸,还望圣子见谅。且待我去取药来。”
听到路轩唤自己作「圣子」,胡越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稍稍愣了一会儿才说道:“看来你们消息还挺灵通的。”
见气氛缓和了下来,胡越也顾不得许多,大喇喇瘫坐在火堆旁:“不必了,你那一拳的纯阳气劲太过刚猛,乱了内息而已。”
路轩此刻几乎已经确认眼前之人的身份,此刻心中不免有些后怕:“要不是这要不是阁下提前下药加上我中了那位的「青丝雪」,手上才一时没了准头,那一拳打在实处岂不是......”
带着面具的胡越却反问道:“可方才在下若只身前来与裴匡言语对峙。路少侠与这位秦王殿下各自平心而论,能信我几分?”
路轩默然。
李不二心生愧意,但自欺欺人的话他说不出,只能另做言语:“如今局面,我们只能小心为上。”
“所以嘛,在下才不得不多花了些心思,不是吗?”
面对胡越的阴阳怪气,李不二也只是眉眼微抬,尽可能地克制自己。
僵持之下,荀小白却是从内院中缓缓走出,柔声问道:“那么请问圣子,能否与我们讲讲如今岭南道的局面呢?”
李不二听得身后的声响,不由得一惊:“荀姐姐,你怎么......”
“怎么,真当我这些年的「良家子」令使白当的吗?这点药性可迷不倒我。”
而此刻更为吃惊的却是面具之下的胡越,他可没有忘记那天就是这女人在平丰镖局中解了自己身上的「清风酥」。
她也是「良家子」?
这么看来,那日义父之死,他们也是早有预料!
「良家子」意欲何为,胡越想不明白,但在如今已经得知自己与义父的身份之后,他有一点可以确定,自己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也正常,作为监察机构,要说「良家子」没有对当年叛乱之事进行调查估计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但更奇怪的,滕青同为「良家子」令使已知裴匡的立场,为何有这个女人跟在身旁,这位秦王殿下却对裴匡丝毫不设防。
“圣子缄默不语,难不成还是信不过我们?”
面具遮盖了胡越沉思时呆滞的表情,倒是让荀小白会错了意。
回过神的胡越答道:“在下偶然得了秦王殿下的踪迹。特地赶来此处先打个照面,也只是为了消解其中误会,免得日后相遇引起争端。至于其他只是教内事务,不劳他人费心。”
李不二反问:“圣子,你等万民教初心既与我一致,皆为百姓。何不让在下也出一份力,早些平息动乱?”
荀小白看向李不二,眼神中透露出淡淡喜色。
胡越扶着面具思索了一番:“我想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荀小白提醒道道:“圣子可曾想过,那裴匡今日方才入队,若想取得信任本该安定几日才是。可你们今夜入城却扑了个空,难道你没有觉察到诡异之处?怕是那裴公子已经召集人手,正在守株待兔呢。”
一番言语,立刻将其中症结点明,胡越明白裴匡显然是提前得知了自己这边的动向,看来自己还真是低估了这位“客卿”的本事。
不过合作也是有前提得,胡越问道:“合作也可以,但在下有一事先问问,秦王殿下可知如今岭南动乱之根源?。”
李不二答道:“不知,劳烦圣子明示在下。”
“那位裴公子,是信王李成德的人。敢问殿下,这位的身份你敢动?”
李不二心下一惊,立刻追问:“这......有何证据?”
“这位荀令使可认识「赤心」滕青?”
荀小白答道:“认识,他刚刚几个月前才刚领了‘令使’之职。”
“信王命裴匡搅动岭南之事,还是他带着我查出来的。”
听着这位圣子亲口指出滕青的赐号,荀小白的怀疑也就彻底消散了:“了然,原来是自己人。”
“算不上,帮过他忙而已,”胡越可不想和「良家子」成自己人,转头立即追问,“那秦王殿下,我再问一次——信王,你敢动吗?”
一句问话振聋发聩,李不二默然。
他知道,自己在往前走一步就是片不知深浅的泥潭,沾染上一点就再也不得脱身了。
夜风打过,雨云飘散,仅剩的一滴雨水落在大堂屋顶的残破瓦片上的积水中,激起涟漪仿佛打破了本就有些摇晃的瓦片艰难维持的平衡,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同着几片残瓦一同直直地落入了祠堂。
脆响过后,明月从阴云中探出光亮,顺着瓦片滑落后显现的缝隙映入大堂。
李不二深深提气,给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他皇子又如何?庙堂上的争权夺势我懒得管,但伤及百姓,我李不二第一个不答应!”
铁面下的眼眸为之一亮,胡越言语中也带着一丝喜悦:“那就说定了,你我合力,今日便要剁了那信王李成德在岭南他的‘爪子’。”
“不可!”
见二人言语奋激,一旁路轩赶忙泼冷水,让人稍作冷静,“眼下还不清楚裴匡手下到底有多少人,圣子此行以我观之,麾下不过十数人,贸然动手非明智之举!”
听得路轩这个大师兄都如此发话,胡越一时上头的热血也渐渐凉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便从长计议,来日再说,期间我们互通有无。”
“不过此事既定,那圣子先不急着走,”李不二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不妨请圣子配合在下演一场戏,如何?”
“演戏?给谁看?”
“当然是给今晚不在祠堂内的人看。方才你与路轩交手,动静过大,裴匡在外定有觉察。不过如今还未出手,显然是底气不足。”
“可以。”
三人言语之间定下了计划,胡越又瞥了一眼地上两具横尸,一旁的颜轻雪自是心领神会,无奈掏出一罐药粉干起了老行当。
毒粉化骨,几息之间,方才这祠堂之内发生的一切便被悄然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