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仪繁复,待所有流程走完,已近傍晚。
叶朝只觉得自己已然去了半条命,直到坐到床侧之上,她才松了口气,脚踝不适地动了动。
房中尚余下颂春及几名婢女。
明砚舟坐在她身侧,察觉她的小动作,衣袖一甩便弯下腰来,指节分明的手隔着袜放在她小腿之上,轻轻揉按:“这样可能纾解些疲惫之感?”
叶朝面上泛起些热意来,幸而有团扇遮挡,才未被人瞧见,她忙伸手握住明砚舟的手臂:“我只需稍坐会儿便好。”
明砚舟低着头,闻言并未卸去手中的力道:“现下若不加揉按,明日起身怕是会酸痛难耐,不费我什么功夫的。”
叶朝余光中瞧见他挺秀的侧脸,片刻后握着他手臂的手指才缓缓松开。
腿上疲惫之感渐渐散去。
颂春及几名婢女早背过了身去,只是唇角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
过了许久,黄柏行至屋外,他低着头并不看里头的情景,只恭敬道:“王爷,该去前院招待宾客了。”
明砚舟闻言直起腰,视线不经意地一瞥,便瞧见叶朝鲜红欲滴的耳垂。突然起了坏心,他勾着笑欺近些,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清浅的呼吸扑在叶朝脖颈上,她骤然闭了闭眼,一下便撇过了头去。
耳坠映着烛火微微晃动着。
明砚舟见状低低笑起来,声音悦耳至极:“累了这一日,朝朝可要先用些吃食?”
叶朝并不看他,只摇了摇头:“幸而有你给我的那包糕点,如今我倒并不想吃什么。”
“那我去去便回,稍后陪你再用些饭可好?”
“好。”
叶朝说完便见明砚舟站起身,那令人心惊的亲昵与暧昧陡然远去,她的呼吸才顺畅起来。
明砚舟迈过门槛走出屋去,黄柏贴心地带上门。
脚步声远去,叶朝腰身立即一塌,手中团扇落下,从后露出白皙的脸庞来。
颂春此刻才敢转身,她抿着笑走近些:“小娘子,王爷待您可真好!”
叶朝怎能听不出她口中的揶揄,不由红着脸瞪了她一眼,眼神之中倒是一丝威慑力也无。
颂春只笑得更为开怀。
而前院中,明骁舟身着寻常衣裳坐在明砚舟身侧,手中执着酒盏,面上盈满笑意。
下首坐着的朝臣早便见识过他的手段,对他既有钦佩,又有敬畏,一时倒是不敢上前来。
明骁舟察觉气氛有些冷,他挑了挑眉,随后拿过酒壶替自己倒了盏酒,站起身来朝众人道:“今日在此处的,皆是亲朋好友,并非君臣,诸位尽可自在些。”
众人闻言,心中那丝紧张倏然散去,这才站起身,朝着明骁舟遥举了酒盏:“多谢陛下。”
院中渐渐热闹起来,明砚舟也被几名熟稔的同僚灌了些酒,但他眼中极为清明,并无丝毫醉意。
冯玉等武将见状,纷纷赞扬起他的酒量来。
见赵裕又拎着酒盏走近,明骁舟顿时眉心一拧。
他抬手按下欲斟酒的明砚舟:“你大病初愈,还是少饮酒为好。”
赵裕闻言,还以为明砚舟在外征战之时受了伤,手指顿时一抖:“王爷大病初愈?”
“嗯。”明骁舟正色道。
“可严重?”
明骁舟瞧他的眼神宛如瞧着一个傻子:“不逾曾卧榻十余年,赵爱卿难道不知吗?”
赵裕闻言,心头沉重猛然散去,面上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思及明骁舟方才说此处并无君臣,唯有亲朋好友之言,他终是大着胆子道:“陛下,您这短护得可是太过明显了些,王爷都率军打了胜仗还朝了……”
“您可真能扯。”他不满地嘀咕道。
冯玉在一旁帮腔:“今日乃是王爷的大喜之日,如此高兴的日子怎能不多喝一些?”
他走上前扒拉开明骁舟按在明砚舟臂上的手,执着酒壶便替明砚舟斟满了酒:“王爷,下官敬您!”
明砚舟仰头饮下,余光中见明骁舟面色已黑如锅底,他微微一笑,随即出声安慰道:“兄长放心,我有分寸,今日定然不多喝。”
明骁舟闻言,紧拧的眉心这才缓缓松开。
而冯玉与赵裕早便回了自己的位置,眼中促狭笑意再也难掩。
酒席散去之时,天色已然黑透,泰亲王府中处处燃着灯笼,院中亮如白昼。
明砚舟亲自送走宾客,这才转过身快步朝主院走去。
他面上稍带着些酒意,但脚下仍是走得极稳,黄柏在身后几乎赶他不上。
行至半路,他脚步骤然一顿:“厨房中可还有新鲜食材?”
黄柏差点撞上他的背,他忙驻足,闻言点头道:“自是有的。”
“请厨娘做几个淮县菜肴送来主院。”
黄柏忙拱手应下,随即转身离去。
明砚舟行至院中之时,抬眼便见那雕花门上映着烛火,有些许笑声从中传出来。
胸口顿时饱胀。
原地站了许久,他垂首而笑,随即弯腰执起衣摆,快步走上台阶。
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房中笑声一顿。
颂春垂着脑袋躬身退后,与几名婢女一道站在一旁。
明砚舟缓步走近,见叶朝仍执着团扇遮面,笑着道:“此处已无外人,朝朝将团扇取下吧。”
叶朝闻言,心下骤然急跳起来。
深吸了几口气,她这才垂落眼睫,将团扇缓缓移开,精心描绘的眉眼顿时暴露在明砚舟眼中。
她本就是好颜色,如今灯下瞧去,眼角眉梢都带着些娇色,更是美丽动人。
明砚舟目光灼灼,半晌未曾有动作。
恰逢黄柏遣婢女抬着菜肴美酒进来,他才移开了眼,只道:“礼冠沉重,如今脖子可酸?”
叶朝只觉得脖颈已然要断了一般,她忙不迭地点点头。
还不待明砚舟吩咐,颂春便已上前来,动作轻缓地替她取下头上金冠,一头青丝顿时披散了下来,宛如上好的绸缎。
明砚舟自然地朝叶朝伸出手:“厨房备了淮县的菜肴,你我一道用些吧。”
叶朝不错眼地瞧着他的掌心片刻,随即笑着将手放入他掌心之中:“好。”
二人在桌案前落座,叶朝看着满桌的美食,这才察觉饥肠辘辘。
她执起筷子刚要动作,明砚舟便递来一盏酒,温声道:“我们还未曾共饮合卺酒。”
知晓她酒量不行,今日备的乃是香甜不易醉人的果酒。
叶朝抬手接过。
明砚舟笑看着她,朱红色的衣袖缓缓抬起穿过她的臂弯。
二人之间距离骤近。
他眼中全然是叶朝的脸:“朝朝,你我已有知,定能配百年!”
叶朝弯唇而笑:“自此之后,你我二人祸福共渡,甘苦同尝,愿无长别,情深不变。”
二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