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群青与浮禾不欢而散。
紧接着,郁泂惊奇的发现,从那天开始,浮禾再也没疯过。
或许。
她从来都没疯过。
疯魔的起因是为了保护被郁群青带走的池衿,现在没有必要这么做了。
浮禾不疯了,她开始千方百计的求死,之前她不敢死也是因为担心郁群青会由于她的死而迁怒池衿,现在没事了。
一个人要求死是很难阻止的。
人一心向死,最先出现反应的就是她的身体。
浮禾早已辟谷,她不需要吃喝,但她身体里的生机却在拼命的流失着,不想活了,身体便会自然又快速的走向死亡。
郁泂拦过一两回,然后他就被赶回来的郁群青迁怒,又一次打断了腿。
郁泂不得不暂时避开。
面对浮禾,郁群青用尽了一切办法。
浮禾的屋内没有了任何尖锐的东西,可墙是硬的,她撞过一次;于是郁群青又将浮禾的四肢用链条锁住,可锁链也是硬的,她会用锁链弄伤自己;郁群青改用绳子,浮禾便每时每刻都用力去挣,将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定身咒是有用的,被定住的时候,浮禾便会闭上眼,很恬静的坐在那儿。
每当这时。
郁群青也会像充满气的气球忽然松口,他也沉默着不说话,只是安静的陪她坐着。
浮禾的模样很漂亮,是江南水乡似的秀美。
她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郁群青便会忍不住想起他们初次相识时候,浮禾那双闪着星光的眼睛。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那双眼睛了。
郁群青觉得有些辛苦。
但他还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他只是更加发觉出浮禾的犟,他不明白浮禾为什么不肯同他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郁群青有时会替浮禾解开定身咒,想和她说些话。
可说不了两句,浮禾就开始寻死。
没有用。
郁群青也跟着暴怒了很多次,那种怒气,那种恨不得对方真切死了又痛苦的没法言说的爱憎,这些是郁泂从来没见过的。
最后。
郁群青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他甚至向浮禾承认自己说了谎话。
他说池衿其实没有死。
但是浮禾不信。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郁群青企图哄骗她活下去的证据。
浮禾知道她没有能力伤害郁群青,那么与其继续留在他身边受辱,不如去地府找池衿。
浮禾已经很久、很久、很久都没见过池衿了。
他离开她时才几岁。
池衿年幼的时候其实很听话,他个儿不大,不爱说话,犟起来时的脾气跟块臭石头似的硬邦邦,难过的时候学不会哭,只会躲在她身后气的直打抖。
浮禾很清楚。
池衿的性格绝不是郁群青会喜欢。
所以浮禾很难想象郁群青究竟把池衿带去了哪里,她不敢想郁群青这种毫无人伦道理的恶魔会如何残忍的对待她的孩子、他的亲子。
她很想见他。
她很想要再抱一抱他。
她有好多话想对池衿说。
她想说,想说自己真的很想他、很爱他、很挂念他;想说对不起,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正常的家,没有办法陪着他长大……
浮禾真的很爱很爱这个孩子,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相连的人。
郁群青毁了这一切。
于是,浮禾也不再柔软,不再像过去那般安静的承受着她厌恶的一切。
郁泂看见了。
郁群青与浮禾之间早已生出了极大的裂缝,厌烦又爱憎,终于在池衿这颗稻草落下时,这段薄如蝉翼的关系终于山崩地裂,轰然倒塌。
最后一次,浮禾真的差点死了。
郁群青也是真的发了疯,他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拴住浮禾的不是他郁群青,而是他那个叫人嫉恨的亲儿子。
他狞笑着,问刚刚才转醒的浮禾:“……你要为他去死?”
浮禾没有理他,只是撇过头。
室中寂静。
静的只能听见郁群青胸中滚滚燃烧的怒火,还有他越来越重的呼吸。
许久。
郁群青说:“那就去吧。”
浮禾转头,目光有些冷的看着郁群青。
郁群青只是弯起唇,露出一个很干净又纯粹的笑容,恰如初见时,浮禾只是瞥过就被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浮禾浑身颤抖。
郁群青这样的笑容,她见过两次。
第一次,她陷入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骗局。
第二次,她的孩子被郁群青单方面判处了死刑,她开始了逃亡。
“禾儿,你总说我和你的理解有偏差。”
郁群青的声音很轻。
他又说:“这次我应该没理解错。因为那个杂种死了,所以你才去死,对吗。”
浮禾的脸色一变,“……分明是你!”
郁群青这话说的实在是恶心。
他全然不提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却又简单的将池衿的死和浮禾现在的求死之心做了一个挂钩。
郁群青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没有任何正常人的思维!
浮禾恨得快疯了。
郁群青却还在说:“那如果……我抓住了那个杂种呢?”
郁群青笑着,眼底的赤红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他问:“你会因为他,继续活下去吗。”
浮禾一怔。
“他躲在蓬莱,确实不太好抓。”郁群青像是也有些疯魔了一般的喃喃自语着,“没关系,那就杀进去,杀到蓬莱去。”
“他不出来也没关系,你死了也没关系。”
“禾儿,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他们都很弱,所以他们都必须听我的。你死后,我会让很多人为你吃斋、念经……”
最后。
郁群青轻飘飘的话就定下了无数人的生死:“人很多,蝼蚁也很多,我会让他们为你——”
“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