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尚未亮时，艾草和松棠便被婢女们拉扯了起来。
松棠被拉着敷粉化妆，内外又套了几层襦裙；艾草也被迫换了身长公主护卫的仿胡服衣装，除去不用化妆，和松棠辛苦的程度也差不了多少。
她俩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穿着不同的衣服，同睁着困倦的眼。
艾草打了个哈欠。
她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眼，便互说了声晚上见。
她们都知道，今天会是忙碌的一天。
进宫面圣需要赶早。
松棠还没吃几口送来的早饭，便被太女拉着坐上了马。她昨晚粗略学了如何骑马，但她坐在高大马上，便是有太女护住，脸仍有些发白。
太女简单地吩咐了婢女几句，便骑马出了太女府。
在床边再度睡着的艾草，也被长公主拽到了马厩边上。
长公主将帷帽递给艾草，问：“会骑马吗？”
她今日换了一身襦裙，但看起来和她穿圆领袍时没什么区别，仍旧是飒爽模样。艾草接过帷帽，将它扣在自己头上，懒洋洋地说：“会。”
婢女便牵了两匹马出来，将缰绳依次递到长公主和艾草手中。
长公主握着缰绳踩上马镫，翻身上了这匹白马；艾草也慢吞吞地上了另一匹棕色马，坐在马上打了个哈欠。
长公主问：“你能一个人保护我的安全吗？”
艾草点头。她新得到的短剑好好地插在剑鞘里，佩在了她顺手的地方。她摸了下剑鞘上太女专属的纹样，平静地直视长公主。
长公主扬起嘴角，笑着说：“那我们现在就去司天台！你可跟紧了！”
她拿起挂在马鞍边上的马鞭，抬手轻轻一甩。艾草看着飞奔出去的白马，双腿轻轻一夹马腹，紧跟在了长公主身后。
周围的人烟愈发少了。
长公主带着笑意的声音顺着风飘来：“前面就是司天台。”
艾草看向前方。远处一座方形高台直立；她们靠得近些，便看见高台周围厚重的墙壁与屋舍。
她们到了司天台门口。
门口的几名护卫见到长公主来，赶忙将在门口堵着的女子推开，慌忙低头同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不耐烦地问：“我来见主簿。他在吗？”
护卫笑着点头。
他们的笑容在见到尚未离开的女子时消失，转为了厌恶。其中一人见女子站在原地不动，便喝了声，抬脚要去踢她。
女子向后挪了两步，恰好躲过护卫的脚。
护卫皱着眉头骂了句，便再上前去拽女子。
长公主拧着眉叫住他，问女子：“你要做什么？”
女子抬眼看她。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平静到不像经历了那些拉扯。她平静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再指向司天台的门。
长公主的眉头更紧：“你有哑疾？”
女子点头。她圆圆的杏眼盯着长公主，随后目光落在了长公主身后的，艾草的身上。
她的目光过于直白，以至于长公主都忍不住侧身问艾草：“你认识她？”
艾草摇头，说：“不认识，但现在认识了。”
“这是扶持女主成为后宫之主的女配一号！”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大叫。它快要感动地哭出声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确定存在的女配……我的代码啊……”
不待艾草问，系统就一股脑儿说了这位女配的生平。
这女配生于草根又天生哑疾，但她生了一对阴阳眼，生来便可看见阴阳万物。
女配也见到了围绕在女主身边的，所谓的“天命”。
因此她帮助女主登上高位——在女主作为后宫之主死去之时，她也在司天台内自尽了。
男主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后宫，和一个完全由他掌控的朝廷。
失去了爱情，但获得了天下。
俗套的故事。艾草想。但她现在需要一个能看见灵魂的帮手。
艾草说：“就她了。”
长公主表情复杂地看看她，再看看哑女。她深吸了口气，轻柔地拍了拍马鬃，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长公主问：“不需要再问？”
艾草点头。
长公主垂眼看着那几名护卫，已然冷静了下来：“你带上她。回府。”
护卫慌忙问：“殿下？”
艾草跳下马，三两步跨到哑女面前。她垂眼看面前这位比她稍矮的哑女，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将她推上了马。
哑女闭着眼，安静地侧身坐在马上。艾草翻身上马，将哑女护在自己的手臂间。
护卫还想再说什么，但张开的嘴只吃到了马蹄扬起的灰尘。
回程比去时安静许多。
前去面圣的人尚未回来，太女府中只有沉默的婢女们来往。
长公主臭着脸带着艾草和哑女进了厢房，说：“你最好能解释。”
艾草点头：“当然。”
她看向神情毫无变化的哑女，问：“你能看到鬼魂吗？”
哑女眼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但也仅有一丝波澜。她平静地点头。
艾草继续问：“你能和它们交流吗？”
哑女再次点头，随后抬手做出了写字的动作。
长公主眯了眯眼。她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唤婢女送上笔墨纸砚。
哑女自己研了墨，抬笔写：“你身边有鬼。”
长公主最先看到纸上的内容。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慌忙看向艾草。她见艾草神情不变，这才稍微安心些，语气干涩地问：“你身边有鬼？”
艾草笑着说：“我不知道。我看不见鬼，自然不知道有没有鬼，或是有什么鬼在我身边。”
她问哑女：“既然你说有鬼，那鬼长什么模样？”
哑女将旧纸换下，看着艾草再度落笔。
她先在这张新纸的中央勾勒出了个高大的人形。
随后落笔，笔尖的墨水凝成了数个墨点——它们围绕在中间的人形身边。
外层的墨点如雪花松散，内层则逐渐细密，如盐般一层一层，密密麻麻地裹在了人形身边。
艾草沉默地看着这张图画。
哑女继续执笔。饱蘸了墨水的毛笔落纸上，直至人形的咽喉部位也被墨色染黑。
她在纸页上的空处写：
“窥天机，承天运，早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