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棠握着艾草的手紧了紧。
虽然之前说了听起来很有气势的话,但在真面对父母的时候,她仍是有点儿发怵。好在艾草站在她身边,温暖的体温传递到她的手中。
松棠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被艾草的手温暖了。
她定了定神,仔细地盯着自己面前的松老爷看。他圆滚滚的两腮上肥肉乱颤,那双被重叠眼皮压住的眼睛盯着松棠,显出滑稽的威严感。
松棠想,他完全不像是她的父亲。她记忆里的父亲更加高大,至少不是现在这副肥猪模样。
在他身边的松夫人也……完全不像她的母亲。松夫人看起来比早上冷静了许多,亦步亦趋地跟在松老爷身边,看着松棠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
松棠吸了口气,松开了艾草的手。孤身一人的昏黑再度笼罩了她,但她毫无畏惧。
松棠说:“好。”
松老爷冷哼了声,嘴上的胡须翘成了满意的弧度。他背着手进了正厅,松夫人看了松棠一眼,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唇,还是跟在松老爷身后进了正厅。
松棠和艾草一起穿过护卫与正厅大门。她坐在正厅中用来会客的座位上,艾草则垂着眼站在她身后。
松老爷看了艾草一眼,便自己在主位上坐下了。他开口便是责问:“你也太不懂事了。”
松棠抬了抬眼皮。
松老爷继续说:“你知不知道你上午弄的那一出,害我丢了多少脸?”他用力拍了下桌子,桌子上的茶杯晃出了些许茶水,“松家的产业也受了影响,民间传开不少风言风语。你这样做,让爹很难办。你说说,你要怎么补偿我?”
松棠仍旧不说话。
松老爷说话的语气蓦得柔和了下来:“糖糖,现在爹这里刚好有一个机会……”他拖长了话音,见松棠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说:“圣上听说你回了松家,要见你。”
“恰好圣上的寿宴便是明日,你明日就随我一起进宫参加吧。这件事,你和我道个歉,我就当这事过去了。”
松老爷说完了,见松棠仍没有反应,面色不悦地转向松夫人,说:“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这当娘的,还不快劝劝糖糖?”
松夫人一怔。
松老爷皱着眉,推了松夫人一把,说:“你见到糖糖回来,就傻啦?算了,你就去和糖糖叙叙旧,让她在你院子里住一晚上。剩下的等明日去面圣,承了圣恩再说。”
松夫人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踉跄着站到了松棠面前。
她有点儿局促地拧着帕子,待她与松棠对视几秒后,她又冷哼了声,抬着下巴挺直了腰板:“糖糖,你先和娘来。”
松棠看着她血缘上的母亲——她从未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她的母亲已经是一具只剩空壳的傀儡了。
松棠有点疲惫地叹了口气。
松棠说:“不必了。”她冷冷地盯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松老爷,“松老爷好像搞错了什么。”
松老爷眉头微皱。他对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而有些不悦,但想起那扇突兀倒塌的大门和匾额,他还是姑且将这点不悦压了下去。
松棠慢吞吞地说:“松老爷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来松府?”
她小声地笑了下:“是认为……我是来道歉的?”
松老爷的眉头更紧。他冷哼着说:“不然呢?你自幼便抢你弟弟的东西……当初若不是你娘偷偷将你养活了,那时就会掐死你!”
松棠又笑了下。她问:“当时只将我丢在那里,也是因为这个?”
松老爷脸上的表情愈发冷酷。他说:“不然呢?如果当时带着你,恐怕你弟弟这个小福星,就要被你这个灾星给害死了!”
松棠平静地看一眼松夫人。
松夫人方才的颐指气使全都消失了,现在她像是个担心自己女儿的普通母亲,若不是她一声都不吭,松棠真要以为她有勇气反抗她的丈夫。
松棠笑了声:“我是灾星?我弟弟是福星?”
松老爷冷哼:“那自然。自从你弟弟出生后,松家便愈发强盛了。”
松棠说:“我以为我和他是同时出生的。”
松老爷只冷哼。他嘴边的胡子一颤一颤,松棠也算是听明白了松老爷的逻辑。
松老爷不喜欢她。所以即便她和她弟弟同时出生,松老爷也会认为她是灾星,她的弟弟是福星。
这不公平。松棠想。怎么只是这样的原因,就让她独自在那间院子里住了那么多年?这个原因也太……粗糙了。
她看着松老爷,像是第一次见他那样,用全新的眼光来看他。他在她眼中,终于坍缩成了一个肥胖而矮小的老男人。
松棠笑了声。她这笑一发便不可收拾,笑声从小小的笑声,一路成为飞上云端的响亮笑声。
松棠笑够了,这才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说:“我去面圣,松老爷给我什么好处?”
松老爷吹胡子瞪眼:“我们把你养大了,你还要问我要好处?”
松棠说:“哦。”
她站起身,转头和艾草说:“艾草,我们走啦。”
艾草应了声。她瞥了眼气得满脸通红的松老爷,调出自己的技能看了眼。可惜她现在没遇到合适的灵魂,不然能让这老男人当众生一个。
不过别的应该也可以……艾草看看自己的【月事】等一干技能,问系统:“他身上有气运吗?”
系统说:“曾经有,现在没了。”
艾草可惜地再打量了松老爷一遍。她看松老爷的肚子大,一看就有足够多的脂肪来养孩子。指不定还能一口气养好几个呢。
松老爷拍案而起,怒斥松棠:“你敢!”
松棠毫不畏惧地笑着说:“我怎么不敢?得了好处的是你,不是我。”她的眼神明亮,咄咄逼人地盯着松老爷,“是你要求着我去。”
松老爷哑火了。
松棠拉上艾草的手,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松老爷寒声说:“把小姐留下来!”
门外唰啦啦盔甲作响,护卫们鱼贯而入,堵住了正厅的门口。
松棠脚步一顿。
艾草问:“需要我把你抱起来吗?”她抬手搭上自己腰上的短剑,“我能杀出去。”
松棠深呼吸了下,说:“你开路,我还有事要做,很快就来。”
艾草抽出短剑之时,松棠快步冲回了松老爷身边。她在松老爷逐渐扩大的笑容里,拿起了那盏震出了些许茶水的茶杯,用力朝他脸上掷去。
松老爷侧身欲躲,又恰好被衣摆扯了动作。那茶杯剩余的茶水,便尽数浇在他的脸上。
松棠唇角一弯:“忘了给你敬茶,这是补上的!”
她回身,艾草已用短剑抹了几人的脖子。她杀得兴起,只顾着听剑割开肉的气声;还是松棠来拉她,说松老爷又找人来了,快走。
艾草回神,不好意思地扯了块尸体的外衣,擦去了短剑上的血,将它再佩在腰上。
松老爷阴冷的眼神落在这柄短剑上。
他脱力地跌坐,沉默地看着她们离开。直至护卫说大门又一次坏了,他也仍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松夫人安静地,像一个幽灵一样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