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也早就看见了坐在那的赵明葳,微微一皱眉,好眼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已经站起来的赵明葳,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您啊!”
赵明葳也没有故意隐瞒身份,而是笑着说道:“唐某今天是特意来感谢周大夫的,吃了您的汤药,我今天感觉很不错。”
“那就好,来,小郎君这边坐。”周大夫示意赵明葳坐到桌子前,自己则是先去净了手,然后把一块手帕搭在赵明葳的手腕上,说道:“刚刚用凉水洗了手指尖有些凉,放块帕子以免激着小郎君。”
其实赵明葳明白,周大夫这话的意思,这是避嫌呢。男子诊脉不会放块帕子的,所以故意说了这句话解围。
诊好脉,周大夫笑着说道:“小郎君的身子不错,不过是旅途劳累多休息休息就好了。老夫今天给您开个方子,吃上五服药,到时候再来复诊一次,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赵明葳点了点头,微动了动眼神说道:“周大夫,我想过几天回老家,不知道我这身子骨可行?”
周大夫一听皱了皱眉,说道:“小郎君虽然底子不错,但是毕竟刚刚病了一场,最好是不要远行。”
“可是我有些着急往家赶,毕竟出来这么长的时间了。”赵明葳继续跟周大夫打着哑谜。因为这时保和堂内进来了两位男子,年轻的扶着年纪大些的,那年纪大些的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表情。
周大夫看了看那捂着肚子的男子的面色,知道他没有什么大碍,就继续对赵明葳说道:“小郎君应该知道,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何况你现在只是好了一些,要是多多休息自然没事,可若是再次长途劳累,老夫可不敢打这个保票。”
赵明葳知道周大夫能说到这里,已经是医者仁心了。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是当真的知道自己短期内不能回京,还是心里有些难受的。赵明葳点了点头,就站起来让开位置。
等周大夫给那男子看完诊后,抓了药才跟周大夫道别回了小院。
刚刚出了保和堂,赵明葳要上马车,却被杨劲一把拦住。赵明葳赶紧后退一步,杨劲低声问道:“里面的是谁?”
“郎君,是我。”云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杨劲听见是云鹏,撩开车帘确认了一下,才扶着赵明葳上了马车,自己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回小院。坐在外面,就听见云鹏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王妃,我今天在徐家老宅发现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赵明葳微微皱了皱眉头,云鹏虽然没有杨劲稳重,但是也不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而且竟然以王妃称呼自己,可见事情是真的很重要,要知道这些天他们三个一直称呼自己为郎君的。
“王妃,”云鹏压低了声音道:“我在徐家老宅里发现了一处特殊的院子,在花园的西北角,那里竟然安排了八个小厮守卫着。我寻了空隙进去一看,那里竟然关着十多个年纪在十一二岁的少年。”说到这里,云鹏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跟赵明葳说。
赵明葳见云鹏不再说下去先是一愣,然后转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少年怕是被圈禁在哪里的娈童?赵明葳冷了声音问道:“你可看清了,那些少年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属下特意观察了一下,大多数都带着伤,只有两三个表面上看不出伤来。”云鹏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
赵明葳一个人坐在荣华街小院的主屋里,从保和堂回来听云鹏说了徐家老宅的事后,就没有再开口说话。沐卉已经是第三次从主屋里出来了,怒瞪着双眼看着杨劲问道:“你是怎么保护郎君的?你不知道郎君现在不能多思多虑吗?”
杨劲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云鹏在一旁低着头说道:“沐卉姐姐你别怪杨劲了,是我。”
“你?你做什么了?”沐卉狐疑地看着云鹏问道。
“我、”云鹏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沐卉说,他怕沐卉知道了也像王妃一样。
“云鹏,你是不是很想去?”就在沐卉又瞪起眼睛的时候,赵明葳从里屋出来问道。
“王妃,我、我确实看不得那些少年受到那样的折磨。”云鹏的声音非常低沉,里面有着浓浓的恨意。
“有人过来了。”赵明葳刚要说话,杨劲就低声说了一句,云鹏一个闪身就躲到了房梁上。果然没一会就听见刘嫂子隔着门在外面问道:“沐卉姑娘,饭菜好了,是现在准备用饭吗?”
沐卉稳了稳心神,走过去打开大门说道:“那就让郑嫂子把饭菜摆到花厅吧,郎君已经起了。”
“喏!”刘嫂子答应一声赶紧去通知郑嫂子。
听见脚步声走远,赵明葳开口说道:“云鹏,吃完晚饭后,你再去趟柳州,搞清楚那个院子是谁的。至于其他的,先不要轻举妄动。”
“喏!”云鹏在房梁上郑重地应下。
夜幕下,整个柳州都安静了下来。白日里还有人走动的花园里此时更是漆黑一片、鸦雀无声。只有西北角的一处院子里,有光亮透出来。
寂静的夜里,院子的正屋里传出鞭子抽打在身体上的啪啪之声,以及雌雄莫辨的痛苦呻吟声。
躲在房梁上的云鹏拳头攥的紧紧的,要不是还记着赵明葳的话,他此时一定冲下去挥剑了结了那畜生。
良久那男子喘着粗气从少年到身上爬起来,一边捡了一件袍子松松垮垮地系在身上,一边把那昏死的少年一脚踹到地上,看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冲着外面喊道:“来顺,把这个不中用的给我丢出去。”说完,就仰躺在床上,像一条死狗似的睡死过去。
那个叫来顺的小厮推门进来,看了看地上的少年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在他的鼻子底下探了探,进气少、出气多。冲着外面挥了挥手,又进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小厮,把那昏死的少年抬了出去。
关好门,来顺看着院子里的小厮说道:“老规矩,处理了吧。”
“来顺哥,这是这个月的第三个了吧?”一个脸上带了一颗黑痣的小厮笑着问道。
“哪那么多的话?做好你该做的,大爷还能亏了你不成?”来顺瞪了那小厮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两个小厮熟门熟路地把那少年扔到一辆马车上,赶着马车专拣小道走,很快就到了城门口。从怀里拿出个荷包,塞给守城的士兵。那士兵掂了掂荷包,笑呵呵地打开半扇城门,马车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出城后,小厮快马加鞭赶了五六里路才把马车停下,然后两个人把那少年从车上拖了下来,两个人扛着往树林里走了三四里路,才气喘吁吁地到了一处天然的乱葬岗子。把那少年往坑里一扔,两人就转身走了。
云鹏一直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如此熟练的一番操作下来,可见这样的事绝不是第一次了。
待两个小厮走后,云鹏就现身跳进了那个坑里。四处弥漫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云鹏翻找了几下,才找到那个少年。把手按在他的颈动脉上,感觉到这少年竟然还没有死。云鹏就把人抱了上来,放到一处平整点的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塞到了那少年的嘴里,又从腰间卸下小水壶喂了几口。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云鹏感觉到少年的呼吸平稳了些,才对着林子里使劲地吹了一个口哨,没一会云鹏的马就颠颠地跑了过来。
云鹏回到营州府时候天都快亮了,自己要是抱着这么一个衣不蔽体的浑身是血的少年进城非被抓起来不可。这营州府的城墙虽然高大,但是也拦不住云鹏进出。可是今天自己还带了这么个人,该怎么进城呢?云鹏想了想,脱下外衫撕成布条那少年紧紧地绑在自己的身上,从马鞍下拿出自己的飞虎爪抡了几圈往上一使劲扔到了城墙上。听到“哒”的一声响,静过了半刻钟,云鹏使劲拽了拽绳索,然后就拽着绳索一步步地登上了城墙。
当云鹏背负着少年悄悄转到荣华街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往院子里扔了一块石头,没一会杨劲就从院墙里翻身而出。云鹏指了指自己后背上一直没有醒过的少年问道:“这个该怎么办?”
“你带回来的你问我?”杨劲没好气地说道。
“杨大哥帮帮忙,帮我去问一下。”云鹏又是作揖又是好言相劝。
杨劲翻着白眼再次从墙头上翻进院子里,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院门就从里面缓缓打开,原本都已经躲到树上的云鹏赶紧闪身进了小院。
把那少年在一进的客房里安顿好后,云鹏就去找赵明葳汇报情况了。
赵明葳听完云鹏的诉说,气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云鹏,那少年交给我,你去给我查清楚,那畜生都干了些什么肮脏龌龊之事!”
郑嫂子跟刘嫂子卯正到后,沐卉找她们一起过来正屋。拿出合约,告诉二人,从今天开始就正式到小院做工。
杨劲回到正屋,就看见赵明葳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杨劲皱着眉头问道:“那个少年伤的不轻,要是没有大夫及时医治怕是熬不到天黑。”
“杨劲,你去把周大夫请过来。”赵明葳吩咐道。
“喏!”杨劲躬身就要出去。赵明葳又把他叫住了,说道:“周大夫那个小徒弟不要一起带来。”
“麻烦周大夫给好好看看,屋子里的那位少年还有救吗?”赵明葳看着有些发懵的周大夫说道。
“好,老夫一定会尽力而为。但是唐小郎君要知道,下次能不能让这杨小哥把马车赶的慢一点,我这身老骨头禁不起这么颠簸啊!”周大夫一边揉着腰一边无奈地抱怨着。
“好,我一定会提醒的。”赵明葳笑着应下就等在门外。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周大夫才满脸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坐在花厅里一身男装地赵明葳直言不讳地问道:“敢问那少年是如何到了那般田地?”
“那少年昨日夜里被扔到乱葬岗子,正巧被我这出去消食的车夫碰见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杨劲就把他给救回来了。”赵明葳轻描淡写地说着。
虽然知道这话不一定是真的,但是周大夫就是觉得施暴者不应该是眼前这位“唐小郎君”。
赵明葳目光清正,浑身上下的气势就决定那少年的伤势绝不会跟眼前的人有关。
“伤者身上大多是皮外伤,已经上了药,而且是新伤叠着老伤,那些伤应该不是一日造成的。那少年他还、他还……”周大夫说不出口,实在是丧心病狂啊!
“他还遭受过侵犯,而且是长时间的、不止一次的侵犯对吧?”赵明葳冷声问道。
“是的。”周大夫被赵明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惊得一哆嗦。
“他可还有救?”赵明葳问道。
“只要挺过三天,就应该没有大碍了。”周大夫说道。
“那这三天就要麻烦周大夫了。”
赵明葳说完就要走,却被周大夫叫住,问道:“敢问一句,屋里那位是您的什么人?”
“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赵明葳一边走一边回答道。
“非亲非故、萍水相逢!”周大夫念叨了一遍才想起来,药还没有抓。就赶紧把手里的药方塞给杨劲,让他赶紧去保和堂抓药。
刘嫂子和郑嫂子,被沐卉随意的找了个借口就留在了后院。杨劲抓完药回来,周大夫就开始亲自熬药,熬好后又亲自喂下去。三日的时间一晃过去了,可是周大夫却不觉得轻松。伤者反复发烧,都是身上的伤闹的,这日清晨,少年终于退烧了。竟然还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吃了小半碗白粥,周大夫笑的有些心酸,这条命他算是跟阎王爷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