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精神科专家没来,来的是蒋健从万香斋订的佳肴。
江愿在医院里睡了三天三夜,一直吊着营养针续命,好不容易醒来,自然得吃点好的。
深知徒弟吃不惯医院的清汤寡水病号饭,所以蒋师傅违背医嘱,砸大价钱弄来了一大堆江愿爱吃的肉食,补充营养。
蒋健忙碌地摆盒上桌。
江愿看着那一个个标着万香斋的食盒,眼眶瞬间红了。
他不久前还和江女士一起,在这家店里吃饭来着......
他还和同僚们约好,要请他们到店里吃一个月流水席的.....
可就短短几天,物是人非,就只剩他一个了。
看着一桌子的食盒,江愿根本就没有胃口。
但为了不被消极情绪操控,仍是伸手,打开了面前的餐盒。
然而刚一打开,却是瞳孔骤缩,喉头一梗,眼前的画面难受得他捂住了嘴。
“唔...!”
蒋健纳闷,以为菜有问题,结果看过去,那就是万香斋的招牌菜----
红红火火开门狮子头。
狮子头是用和牛肉,深海鳕鱼肉,小香猪肉三种肉馅儿,按比例调配而成。
中间裹着双蛋黄,每颗狮子头都跟拳头一样大,用大骨汤熬煮二十四小时以上,最后盖上一层秘制的浓香番茄酱汁。
开胃爽口,芬芳馥郁,肉香扑鼻,入口即化。
这本来是江愿的必点招牌菜,换做平时,他肯定是大快朵颐,把饭扣盆里一嗦而尽。
但现在这红彤彤,圆滚滚,黏糊糊,大肉团子翻滚的场面,只让他想起在灭癌地狱里经历的一切,瞬间应激。
“啧,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意识到问题,蒋健自责地赶紧把菜端走了。
他只是按徒弟平时的喜好点菜,却忘了这个细节。
然而应激一起,江愿彻底没了食欲,脑海里各种腥红场面闪过,他拿起地上的垃圾桶就吐了。
“呕......”
黑发青年趴在床沿,弯腰呕吐,由于没吃东西,只吐出了一堆胃酸。
只几天的时间,江愿就瘦了一大圈,低头时,领口露出的颈椎骨清晰可见,病号服松松垮垮,根本架不住。
蒋健心疼得不行,给徒弟端来了温水漱口。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叩叩。
叩叩。
叩叩。
是刑警过来做笔录了。
江愿作为这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他们要询问他一些游戏里的问题和细节。
江愿点头,坐在床头配合调查。
事情的过程,刑警已经通过执行记录仪了解了大概。
询问的过程很顺利,但就在他们问到江部长是怎么殉职时,江愿一直稳定的情绪陡然崩溃。
“是...是我杀了她...。”
神子双目颤抖,抱紧脑袋,惶恐道:
“是我杀了他,我杀了妈妈...是我杀了她!!!”
刑警:“你先别激动,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我没激动,我很冷静,这就是事实。”
江愿蜷缩在床头,颤抖着,自虐般不断重复,眼泪哗哗往下落。
“我杀了她,因为她...她被感染了...所以我..我杀了他,我杀了妈妈,我杀了妈妈...我是个畜生......”
蒋健赶紧上前,阻止道:“不好意思,孩子现在情绪不稳,有什么话我们出来聊吧。”
“嗯,那好吧。”
那四位刑警同情又复杂地看着崩溃的江愿,惋惜地叹了口气,跟着蒋师傅出去了。
蒋健跟他们聊了几分钟,很快就回来了。
可当他回来时,却又被病房里的一幕给狠狠揪痛了心。
只见刚刚还在呕吐的江愿,正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地扒饭。
细碎刘海遮着大半张脸,他的眼眶红成一片,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入饭盒,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性地不停扒着,连带着苦涩的眼泪,一起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他好几次停顿,捂住胸口,像是要吐出来,但每次都咬紧牙关,硬是咽了下去。
我必须补充营养,江愿想。
这样才能恢复身体,继续战斗,战斗!
我必须站起来,接着战斗!
抱着这样的执念,他压制住呕吐的欲望,默默吃光了所有食物,最后甚至连那份狮子头也吃了,一粒 米也没剩。
吃饱,喝足,接下来就该干活儿了。
擦干一脸碍事的眼泪,瘦削青年起身,下床,穿着病号服就要出门,被蒋健一把拦下了。
蒋健:“你做什么?厕所在这边。”
江愿理所当然道:“我吃好了,得去上班。”
安全部这一役损失惨重,连老巢都被端了,他得回去帮忙。
这样才能早日除掉邪神,为死者报仇。
蒋健皱眉:“你都虚成这样了,上什么班?就躺这里休息几天。”
“师傅?”
江愿一眼就看出蒋健有问题,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没说?”
“啧,你这眼睛怎么这么毒?”
眼看再瞒也没用,蒋健只得道:“你先坐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江愿立刻坐了回去。
蒋健:“安全部出事的时候,你是不是...伤了一些想要出逃的民众?”
江愿点头:“不是伤,是我杀了他们,对了,我把师娘也杀了。”
“关于那泼妇,我不想讨论。”蒋健扶额:
“当时有个网络主播也在现场,把你杀人的画面直播在了网上,现在的舆论形势对你不利。”
他说着,从床头柜拿起遥控器,翻到了一个最近不断刷屏的新闻。
只见安全部门口摆满了鲜花和照片。
一群遇难者家属,正哭天喊地的哀嚎控诉。
“那解药就差三分钟就到了!江愿难道就连三分钟都等不起吗!?杀人的时间你倒是充足!!!”
“你要是不关门,让所有人出来避难,根本就造不成这么大的伤亡!江愿必须对此事负责!!我要他血债血偿!!!”
“还我爸爸,还我爸爸!呜呜呜呜呜!!!”
“去他妈的神子!这傻逼就是被吹牛吹疯了!他就是想杀人!!”
“这么多人啊!全都是江愿杀的!我们都看到了!他就是个疯子!他就是拿游戏当借口乱杀人!!”
江愿疑惑地看向师傅:“三分钟...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部长死后,才有机会偷解药的。”
蒋健无奈道:“结果这些家属理解有问题,把我的话歪曲成我无论如何都拿到解药,只要再等三分钟所有人都不用死。 但是,这种事谁能预测呢?就连我都不敢保证能活着回来。”
“原来,只隔了三分钟啊......”江愿恍惚呢喃。
那个时候,他每一秒都像过了一个世纪。
难受得想死,却又不能死。
蒋健安慰道:“你做了最理智的选择,避免了更大规模的伤亡,这完全够了。”
江愿:“那我为什么不能回去上班?”
蒋健叹了口气:“那不是视频传网上去了,几十个受害者家庭联合控诉,网络舆情被引爆,安全部得给群众一个交代,所以暂时撤了你的职,准备等你醒了,去法庭上走个过场。”
为了照顾病人情绪,蒋健尽量说得不那么刺耳。
但江愿知道,这个所谓的走过场,就是上法庭接受审判,接受制裁!
他会坐牢的!
“可是师傅!”
江愿无助地攥紧被褥,急得放大了声量:“我现在没时间被他们审判!我得回去上班啊!”
我不能停!
我绝对不能停!
我必须跑起来,跑在毁灭邪神的路上!不能被任何人碍住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