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也不能毁了身子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们可怎么活?”秦氏双眼含泪,满肚子的委屈。
“为夫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言。”梁迅接过汤药,一口喝完,正想下地去前厅看看,秦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他心里一软,只好又坐了,叹了口气宽慰:
“孩他娘,恩师如此器重,把这么重要的火器作坊交到我手里,我怎能不上心。
你跟着我漂泊半生,应该明白找到一个明主有多么重要,如今孩子可以进学堂,你们可以吃饱穿暖还有不少余钱,这等生活搁在往日,那是梦里才有的事情。”
秦氏小声啜泣,低头不语。
沉思片刻,梁迅动情地说道:
“当时,恩师出战朝鲜,急需火枪,可我只能给出几十支,面对一国之敌,几十支枪能做什么?可即使如此,恩师一句责备的话语也没说,就带着兵走了。
你要知道,我等能过上好日子,全都是恩师给的,要是他老人家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死,我也闭不上眼。
所以,我暗自发誓,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我要用自己的手艺护卫恩师一辈子的平安。”
梁迅穷了半辈子,为了活下去,从大明逃难到松浦津,又从松浦津来到福江岛,所求只不过是妻儿和收养的孩子能吃饱穿暖。
可在遇到汪修齐之前,虽然他有好手艺,虽然他异常努力拼命,依然囊中羞涩,过年了,连给孩子婆娘买身新衣都做不到。
在汪修齐给他两百两银子的时候,在汪修齐器重他,收他为徒的时候,在汪修齐指点他,让他技艺可以精进的时候,他就打算把这条命卖出去了。
在他看来,汪修齐就是天,没有这片天就没有他梁迅施展才华的地方,他永远只是那个每月只能赚几钱银子的可怜虫。
见丈夫嘴角抽搐 ,眼眶湿润,秦氏微微动容,她在梁迅身边坐下,拍着他的手背,柔声说道:
“恩师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这个妾身自然知道,可夫君也要明白细水长流的道理,你若没了,如何护得他老人家一世周全?”
梁迅却是一瞪眼,不在乎地说:
“我没了还有徒弟,徒弟没了,还有儿子。”
“瞎说什么!”此刻,汪修齐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梁旭的徒弟瞟了师傅一眼,面带愧色,低头站立一旁。
夫妇俩人连忙起身给行礼,却是被汪修齐托住,“坐吧,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
看恩师沉着脸,不发一言,梁迅惨白的脸上挤出笑容,“恩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徒儿好提前去迎接。”
“好好去床上给我躺着,再胡闹,我就把火器作坊交给别人打理。”汪修齐板着脸,故作不悦,转而看向梁迅夫人,歉意道:
“梁夫人,抱歉,是本世子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
秦氏吓了一跳,她连忙跪倒,带着哭腔哀求:
“恩师,可不能罢了我家老爷的官啊,现在的火器作坊就是他的命,要是不让他造火器,他……他会疯掉的。”
“起来说话,”汪修齐无奈地抬了抬手,看向已经乖乖上床躺着的梁迅说道:
“你看看,把你夫人都整魔怔了,在为师看来,别说一座火器作坊,就算十座百座,也抵不上我徒儿的性命重要。”
听到这话,秦氏才缓缓起身,眼里带着无限的感激,见两人要谈话,她懂事地行了一礼,退出了内室。
梁迅知道汪修齐不是矫情的人,感动之余,他岔开话题问道:
“恩师,送去朝鲜国的燧发枪和那些雷铳,可还好用?”
闻言,汪修齐脸上才露出笑容,朝着门帘外的侍卫喊了一声,“去,把麻六喊来说话。”
麻六已经被晋升为斥候准备将,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侦察连连长,手下有二百多斥候归他调遣。
一进火器作坊,他就像好奇的孩子进了玩具工厂,东摸摸西看看,兴奋地不得了。
听到侍卫传唤,他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枪管,小跑着进了内室。
给他们双方介绍后,汪修齐把目光投向麻六:
“朝鲜战场上,你用燧发枪最多,来给梁先生说说这枪怎么样。”
麻六顿时满眼放光,崇拜地看向床上躺着的梁迅,伸出大拇指说道:
“好啊,末将就从来没用过这么厉害的枪,装弹快,射程远,威力大,还不用担心雨雪天气,在朝鲜国,只要是被我瞅见的敌方斥候,就没一个活着回去的。
梁先生,请受末将一拜。”
梁迅满脸潮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连忙摆手: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都是恩师想出来的,我只是造出来罢了。”
见麻六还要吹捧,汪修齐摆手挥退了他,转而看向梁迅:
“对于火器制造,目前有哪些问题?”
梁迅想了很久,苦笑道:
“别的问题都没有,就是要培养一个合格的匠人太慢,次品率有些高。”
汪修齐刚才在制造大厅看了一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每一支枪都是手工锻造,从双层铳管的捶打制造,到包裹焊接,再到各种零部件的制造、组装、膛线的刻画,都是重体力活。
现在用的车床、镗床等加工机械是用木头做框架,圆形实盘做惯性轮,系上?条后???拉动,效率低下不说,关键是对工匠的要求很高。
铳体薄了容易炸裂,铳体厚了枪太重,士兵使用起来,机动性无法保证。
想了想,梁迅皱着眉,有些遗憾地说道:
“若是在内地,可以在大江大河边上造水车,用水力驱动加工机巧(机械),如此一来,锻造水平可以提升不说,还可以大大缩短制备时间。
可惜,咱们在海岛上,别说找到流速快,落差大的水流了,就算饮用水,都不富裕。”
汪修齐点了点头,对此没有表态,而是进一步问道: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是有,但不知道该不该说。”梁迅瞟了一眼汪修齐,有些犹豫。
“有话就说,为师是苛责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