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晗靠着自己的本事解决掉了春珂,梁家大郎敢怒不敢言;梁大奶奶闹到梁伯爷那边,也吃了个闭门羹。嚣张已久的大房收敛了不少,不敢随随便便算计嫡系,对梁晗那更是客客气气的。
吴大娘子见状,非常欣慰,儿子可算是长大了,争气了,有本事了。
为了梁晗的婚事,她特意办了一场诗会,邀请王若弗带着姑娘们参加。
墨兰一年禁足期已经结束了,自然也能参加交际活动。她一听自己能参加吴大娘子的诗会,既有小小的期待,也有大大的失落。
她还是放不下梁晗,可理智一次又一次提醒她,她和梁晗没有任何的可能。过去她和梁晗门不当户不对,现在更是云泥之别。
诗会上,吴大娘子和王若弗寒暄了几句,顺道聊起了儿女的婚事。
王若弗是个有原则的人,之前不想让如兰嫁梁晗,现在更没有这个打算,哪怕梁晗咸鱼翻身,有了出息。
吴大娘子钦佩不已,盛家有这样的大娘子,家风不会歪到哪去。和王若弗不同,以前一些人家嫌弃她的梁晗不学无术还坏了腿;现在倒好,三番五次流露出结亲之意。这样的亲家,她也不敢认同。
盛家宠妾灭妻的事情,吴大娘子略有耳闻。同为女人,而且都有一个拎不清的夫婿,她能理解王若弗对墨兰的厌恶。
可儿子就是喜欢墨兰,她只好硬着头皮在王若弗面前提墨兰,还内疚了好一阵子:“你们家的四姑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到了说亲的时候了?”王若弗虽然不喜欢墨兰,不过也不糊涂,知道在外人面前应该怎么说。她按照盛家统一的口径,回答吴大娘子:“伯爵夫人消息可真灵通呢!四姑娘的确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惜的啊!她小娘去后,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断断续续养了一年,最近刚有些好转。”
吴大娘子一开始就不信这个说法,现在更是不信。只是很多事情,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她也不能例外。她默认王若弗的说法,顺着说了下去:“这样啊。那你和你家官人,给四姑娘怎么打算的?”
“四姑娘好了很多。只是这个病,需要好好养着,不能劳累也不能劳心。我家官人的意思是,江南水乡气候宜人,最适合休养身心。在那里,给她择一位家庭简单、品行端正的读书人就是了。”王若弗笑道。
王若弗没有撒谎,盛紘真的是这个意思。
墨兰擅长诗词,在诗会上大放光彩。
她是个有才情的姑娘,在适当的时候,真的像一颗明珠一样夺目。禁足林栖阁的一年,她少了几分娇柔作造,多了几分恬淡自如。
几家夫人对墨兰有了兴趣,悄悄和人打听这才女是哪家的姑娘。可一听墨兰是普通文官家的庶女,热情减了大半;再一听是林噙霜生养的,脸色都不太好了,甚至后悔打听了墨兰,自降身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吴大娘子心里不是滋味。嫌弃墨兰的那几位夫人,不是门第不如永昌伯爵府,就是儿子比不上梁晗有出息。谁让梁晗喜欢,那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盛紘和王若弗没有给墨兰安排亲事,又去了一趟盛家。
吴大娘子讲明来意,盛紘和王若弗吓得差点摔掉了手里的茶杯。当初嫡长女华兰嫁忠勤伯爵府,人人还都说高攀;如今永昌伯爵府有意求娶一个庶女,真是不可思议。
越这么想,盛紘就越是不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好吃不好消化。不过吴大娘子的下一句话,也算一盆冷水一-梁晗的腿出了严重的问题,很可能一辈子下不了床。
盛紘这才明白,吴大娘子是不得不让儿子下娶。盛紘一向以文官清流自诩,做不出来卖女求荣的事情;又担心墨兰嫁去受苦一一高嫁本来就不容易,丈夫再是个瘫子,护不住她,日子可想而知。
可盛家门第不如永昌伯爵府,直接拒绝吴大娘子,怕是伤了伯爵府的颜面。盛紘只能用缓兵之计,说过几天再给答复。
吴大娘子一走,王若弗立马变了脸色:“四姑娘的命可真好!总算是达成了她小娘的心愿了!”盛紘知道,他和王若弗之间永远隔了一个林噙霜。若不是申辰之乱,他和王若弗连重新做回家人的机会都不会有。
因此,他现在也愿包容王若弗的脾气:“夫人,这件事情,你做主行不行?你让她嫁梁六公子,咱们就让她嫁;你说不让她嫁,我再给她找一个好人家就是了。”
“官人,你这话什么意思?要是让她嫁,到时候她跟着一个瘫子,受苦受累,反倒成了我的不是;要是不让她嫁,指不定她觉得我这个嫡母刻薄,耽误了她的好生活。”王若弗哼了一声,“依我看啊,官人你去问问四姑娘是什么意思吧!我这个做嫡母的,就算出发点是好的,可做得不合她心意,还是会遭埋怨。”
盛紘拍了一下大腿,恍然大悟:“还是夫人看得明白!”
“官人,行了,我不和你多说了。你有时间找四姑娘问一问吧!我答应了如儿,今晚让她尝尝我的手艺!”王若弗做了几下切菜的动作,示意盛紘赶紧离开。
“哎,好,那我先找墨儿去问一问。”盛紘点头。
“快去吧!”王若弗催促道。
盛紘一只脚跨出了门槛,突然回头,厚了脸皮来了一句:“夫人,如果今晚还有剩的,我不嫌弃。当然,如果夫人不愿意,我饿上一顿就是了。”
王若弗摆摆手:“知道了,到时候我让刘妈妈给你送去一份。”
盛紘把事情给墨兰讲了一遍,完了问道:““墨儿,你是怎么想的?”
“全凭父亲做主。”墨兰低头。
毕竟之前林噙霜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设计让她和梁晗生米煮成熟饭,好在被海朝云和如兰撞破,成功阻止了这场闹剧。虽然她是无辜的,可这个时候若是回答想嫁梁晗,怕是被人误会,她和梁晗早有私情,林噙霜不过是推波助澜。
盛紘看着墨兰的眼神,满是疼爱:“我和大娘子商议这件事情,她说,让我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免得落了埋怨。我想了想,是这么回事。你要是不嫌弃梁六公子,将来能靠自己在伯爵府立足,嫁了也就嫁了;你要是想过简单轻松的日子,那我就替你回绝吴大娘子,另给你找人家。”墨兰愣住,她这个嫡母,居然会为她着想?
很多年来,在生母的灌输下,她一直认为,王若弗这个嫡母不故意给她找一门差的亲事故意恶心人就不错了。
王若弗和林噙霜斗了半辈子。
在墨兰的婚姻大事上,嫡母还能考虑她的想法,给她选择的机会;反是生母一门心思让她攀高枝,差一点毁了她的名声,让她一辈子没有办法坦坦荡荡做人。
“大娘子……”墨兰流下了愧疚的泪水。她越来越后悔做过的那些事情。
以前林噙霜对她说王若弗的不是,她也会跟着再说几句。小时候,她还特意做了个小人,诅咒王若弗。最后因为手艺太差,实在不像,只好被当成丑丑的人偶扔掉。
盛紘有所触动:“大娘子是个好人。你不要因为生母的事情,迁怒大娘子。”
“墨儿不敢。”墨兰恭恭敬敬回答。其实,这也是墨兰的真心话。
盛紘又道:“梁六公子以前跟庄学究上过课,你们也算知根知底。过去他和你哥哥一个德行,不是良配;后来不知怎么想的,去了禹州,现在出人头地了。可惜啊,又坏了腿……你自己想想吧!”
其实墨兰的内心有了答案,但这个时候还是要装作犹犹豫豫的样子。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她才给了盛紘答案:“父亲,墨儿愿意嫁给梁六公子。”
盛紘陷入沉思:“哦?墨儿,你可想好了,伯爵府尊贵是尊贵,可照顾一个瘫子一辈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墨兰顿住,她应该怎么回答呢?
她不能说梁晗再残再废也是永昌伯爵府的儿子,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残废的伯爵府公子也比一般人体面;更不能说她早就对梁晗有情,所以现在愿意和他患难与共。
最后她给了盛紘一个听起来不犯错误的理由:“父亲,人的一生,哪能事事如意?嫁与旁人,说不好会有其他的麻烦。吴大娘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听说梁二奶奶和梁四奶奶也很好相处,将来不会有婆媳、妯娌之间的矛盾。”
盛紘听了墨兰的回答,愣了片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墨兰能从这个角度分析嫁不嫁梁晗,不过说得也算合情合理。
如此,梁晗和墨兰的亲事也就说定了。
一个普通文官的庶女嫁给伯爵府的公子,人人都夸墨兰好福气。可没有人知道,她要嫁的是一个可能卧床一辈子的瘫子。若是有人知道了,怕是会讽刺来上一句:“福气?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盛家紧张地准备墨兰的嫁妆,生怕出了纰漏。墨兰要嫁的是一个残废人不假,可再残废也是永昌伯爵府的嫡子,该有的体面绝不能少。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一婚事定下来三天之后,梁晗的腿奇迹般好了。
这下子盛紘忐忑不安了,生怕永昌伯爵府悔婚,毕竟墨兰现在是配不上梁晗的。可吴大娘子来了一封信,信中表示,当初盛家和墨兰不嫌弃梁晗,现在伯爵府没有悔婚的道理,甚至还劝墨兰安下心来,好好准备婚事。
盛紘不知真相,连连夸永昌伯爵府仁义厚道,吴大娘子更是个好亲家。
大婚那日,墨兰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别人不知道,可如兰知道,这辈子墨兰有多体面,上辈子就有多寒酸。
这辈子的梁晗和墨兰,虽然小毛病不断,可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讲原则的,最后修成正果,被所有人祝福。
墨兰拜别的时候,王若弗从腕上退下一只手镯给墨兰:“四姑娘,你要嫁人了。这么多年,你没把我当母亲,我没把你当女儿。你用不着哭哭啼啼,去了伯爵府,要好好的,别给你父亲丢人。”
盛紘突然来了一句:“墨儿,快喊母亲啊。”
“别,你还是让她喊大娘子吧!我可不习惯多了一个女儿,也不看看是谁生的。”王若弗瞪了盛紘一眼,然后想了想,这话对墨兰有些残忍,于是添上一句,“四姑娘,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盛家的女儿。以后有时间了,多回来看看你父亲。昨天晚上,他想起你要嫁人了,舍不得呢,和我说了一夜你小时候的事情。”
墨兰哭得更伤心了,快要把妆哭花:“父亲,墨儿会常回来看您的!”
“好孩子,好孩子……”盛紘舍不得墨兰嫁人,心里难受极了。从小到大的掌上明珠,好不容易过了禁足期,一转眼就嫁人了。
“大娘子,谢谢您!”墨兰离开前,恭恭敬敬给王若弗行了一个大礼,“墨儿不孝,往后的日子,您多保重!”
墨兰走后,盛紘很长时间没有缓过来。
王若弗戳了盛紘一下:“姑娘大了,迟早就要嫁人的!她不过是嫁到了梁家,京城能有多大?想回来的时候,方便着呢!要是真按你原来的想法,让她远嫁,现在你的心不得碎了?哎,其实吧,我这会儿看四姑娘,也不那么讨厌了。可惜她有个不要脸的生母,养着养着就把她养歪了。好在她还是个有底线的,本质上是个好孩子。”盛紘想起林噙霜的种种恶行,尤其是死前林噙霜对他发出的灵魂拷问,竟然有些心累。
以前他因为墨兰是林噙霜的孩子才偏爱墨兰,现在想想,幸好墨兰没有完全随着林噙霜,否则盛家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他叹了一口气,边说边和王若弗一起到外面迎接客人:“行了,夫人,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吧!”
忙碌了一天,梁晗和墨兰终于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娘子辛苦了,可算能好好歇息了。”梁晗看着朝思暮想的墨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不知道,我有多期待这一天。”
墨兰一听梁晗叫她娘子,瞬间羞了红脸:“啊?”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娘子,难道我还要一辈子叫你四妹妹?”梁晗摸着墨兰微微发烫的脸,“你要推开我多少次,才能心甘情愿接受我?”墨兰大着胆子,伸手握住梁晗放在她脸上的手,微微一笑:“六郎,我知道了。”
“哎?娘子,你叫我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梁晗嘿嘿一笑。
“六郎!”墨兰又叫了一声,不过明显比刚才凶了许多。
梁晗心满意足应下:“哎,娘子叫我呢……”
墨兰鼓起勇气问道:“六郎,你这腿,为什么突然坏了,又突然好了?是不是你怕母亲不肯答应,故意装作不好的样子?”
梁晗犹豫,考虑要不要和墨兰实话实说。
想来想去,他决定以诚相待:“娘子,你我夫妻一体,我不想对你有什么隐瞒。我把实话告诉你,你要怨我,我不怪你。墨兰点了点头。
梁晗把一切事情,如实讲给墨兰,只省去了最初吴大娘子打板子的事情:“马球会那天,我想追你,一不小心摔了。那个时候,我不想治了,总想着瘸了腿,母亲不好为我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娘子,就能接受你了。可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后来我才知道,伯爵府嫡子的婚事,自己做主有多难。我跟着顾廷烨,去了禹州,赌了一把运气……幸运的是,我赢了。这次回来,我又跟母亲争取了一次。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坚决反对,只是要确定你对我的心意,就……”
墨兰一愣,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
梁晗刚说完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介意,毕竟吴大娘子这么做,是在怀疑她的人品。不过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是吴大娘子,就不怕儿子娶一个爱慕虚荣、能同甘不能共苦的姑娘吗?何况她有林噙霜那样的生母,别人对她不信任,也在情理之中。
“六郎,我知道了。你的心里有我,那就够了。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多一个为你考虑的人,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墨兰抚摸着梁晗受过伤的腿,“你的腿,还疼吗?以后,不要随便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就算你真的坏了腿,往后余生,我就是你的腿。”
“是吗?”梁晗内心偷着乐。
墨兰想起几年来的辛酸,如今也算苦尽甜来,能和梁晗相守余生,眼睛微微湿润:“当然,我会陪你看细水长流。”
“娘子如此通情达理,我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好的娘子……”梁晗感动不已。
感动之余,他还有一丝心疼一一墨兰到底经历了什么,仿佛变了一个人。过去在学堂的时候,墨兰是个爱使小性的,得理不饶人,对如兰无理也能搅三分。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轻轻放下一件事情?怕不是墨兰吃得苦,比他还要多吧!
想到这里,他把墨兰揽在怀里:“娘子别怕,以后我护着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墨兰没有哭哭啼啼,更没有和梁晗诉说自己的辛酸往事。她靠在梁晗的身上,温柔地来了一句:“六郎,其实命运待我们不薄。”
梁晗感慨:“是吗?虽然一路坎坷,可最后你还是能在我身边。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做我的大娘子吧!”
第二天,墨兰同梁晗一起给公婆梁伯爷和吴大娘子见礼。梁伯爷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随便叮嘱了几句“夫妻恩爱”“开枝散叶”的话;吴大娘子挺满意墨兰,开开心心接过墨兰敬上来的茶,又给墨兰封了个大红包。
之后二人又一同给五个哥哥嫂嫂见礼。
两个亲妯娌都是好相处的人,梁二奶奶和梁四奶奶一见墨兰,就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讲着不停。梁家二郎和四郎见梁晗一脸失落,也拉过梁晗嘱咐了几句,让他继续上进,好好做事,好好做人,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更不要辜负新婚妻子的信任。
梁家嫡系紧密团结在一起,三个庶子各怀心事。以前,三房和嫡系没有交情,五房向大房靠拢。借着这个机会,三房和五房都为梁晗、墨兰二人送上一份厚礼,表示交好之意。尤其梁五奶奶,见风使舵惯了,此刻更是把墨兰捧得比亲妹子还要亲。
梁家大郎和梁大奶奶消停了不少,此刻同其他四房一样,待墨兰和和气气的。
梁家大郎是个拎得清的,墨兰是梁晗心尖上的人,为难墨兰,梁晗不得报复回来?
至于梁大奶奶,上次为了春珂的事情找梁伯爷闹过后,被梁家大郎吓唬了一通,再不老实就休妻。
梁大奶奶出身平平,没有娘家可以撑腰。她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再多一句嘴。
回去之后,墨兰忍不住问梁晗:“我之前听人说,你大哥大嫂不是好相处的,还总和你们嫡系作对。可刚刚这一见,他们……好像也没为难我啊! ”
梁晗有些得意:“那是!你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