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直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什么情况,要说付出了太多吧,其实都是我那群朋友在帮我承受因果。要说什么都没付出...”
我伸出手掌,露出上头那些比起青丘道长只稍微浅那么一点的掌纹。
“要说什么都没付出,更是假的......”
老人哈哈笑了。
笑果,他轻叹了一声,“都说你们年轻人不怎么样,我看,你们也是苦中作乐罢了。”
“道长,您今天找我来就是想找我说这些?”
“自然不是。”他表情严肃,下意识的捋直了下巴上被风吹乱的“山羊胡子”。
“前几日,春风又赐我一卦,告诉我,今日有两件事,需要我注意。”
“两件事?”
“这第一件重要的事,便是我和你在此地相见,至于第二件事...”青丘脸上露出一丝丝黯然神伤的忧愁。
我不知为何他会如此,他只是继续道:“老头子我一辈子活到如今八十多载,自觉活得通透、活的潇潇洒洒。以前,觉得死去无妨,没什么可怕的,可如今,自己死期将至,此时此刻,却还是有很多事想做,很多人想见,很多,但我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
“您莫非......!”
他笑了笑,看向傍晚灯火阑珊的城市。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他那句话的意思。
“人世繁华,人世繁华...真想多看几眼,多走几遭。”
他算到了自己的死期,就在今天。
我静静的看着他的侧影,他眼中泛着一阵涟漪,但那又好像不是泪水,那不是悲伤,而是充满了对生、对世界的留恋。
我很想问他。
“你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我并没有说出来,此刻我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我想,对于青丘这种人,在思考他们自己本身和世界的一般关系时,想的,应该比任何人都要透彻吧。
我就这样,坐在这个老人身边,学着他,静静的,向下看。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宁静的端详这个城市。
我从西边,慢慢往东边看,那里有一条护城河,几年前很是腥臭,环境恶劣,如今经过改造,已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标志之一,沿岸都用彩色的灯线点缀,再往东,我还能看到那家从小食堂一点点干到星级饭店的包子铺,那个老板我还认识呢,逢年过节,还会走访一番。
然后,就是我住的地方,家中二老现在早已入睡了,说起来,他们的年龄和青丘道长,也差不太多。而我上一次回去看他们,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我都不记得了。
就算是他这种修行了一辈子的人都走不出世俗二字,何况我呢。
思考至此,晚风渐渐变得寒冷,可惊扰我的,还有那仰天长啸。
青丘得意的开怀笑着,笑的舒心,笑的畅爽的,待那声音终了,我好似听到了几声鹤鸣。
没过多时,这位传奇了半辈子的老人便于此时此地——驾鹤而去。
朝闻道,夕死可以。
我想,在他临终之前,一定悟到了某种穷极奥妙吧。
我将他放在腿上的那本书拾起,这就是他所说的第二件事,但他还没有说出口,便得到了他想要的。
我往山下走了几步,回头站直,拱手作揖。
江湖千百载,在这历史长河中,有多少人能主沉浮。
江湖英雄,除那二位外,唯青丘一人尔。
几日后,我花费了高价,在后山那块地界儿买了一片地,但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道长不会喜欢这里,不如海葬合适,就留着,给朱载基用吧。
说起这小子,回来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这让我对沈秋灵和他说过的话更加好奇了。
过了两天,王梓玉忙完飞机落地,我过去接她,随他而来的还有他的未婚妻,他们订婚了,但那女孩儿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了。
我们在一处咖啡厅见面。
进门时,我看到王梓玉双鬓和后脑勺多了些许白发,想必,他这段时间过得也不痛快吧。
“我现在和家里彻底决裂了,我爸这些年控制我的人际关系,为的就是防止今天,他想让我带不走一丁点的人脉,只可惜,他把我想的太简单了。”
王梓玉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狠辣。
“你没必要这样,再如何,他也是你父亲......”
“话这样讲,可我的独立人格已经不允许我再像从前那样了。”他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如同饮酒,继续道:“其实他也算公平,对我,和我的哥哥姐姐,都是一个态度。”
他说这些话时,他的女友始终在她旁边,静静听着。
我本想道声谢,我周折回来,全靠王梓玉的人脉和运作,我想,他将书画院弄回来,多半是因为我。所以我并没说感谢之类的话,因为这次我和他见面,还有别的事。
我看向那女孩儿,后者十分明白事理,很快反应过来,她对我轻笑点头,就自己去了外面透气,留给我和王梓玉单独的空间。
“什么事儿不能当面说?你这是还把她外人,还是信不过我?”他有点儿生气了。
我摇头道:“关于你女朋友的病,想不想听?”
“真的!?”王梓玉听完我说的话,一下子从凳子上坐了起来,大喊一声,周围的服务员和客人全都被吓了一跳,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急忙坐下让我赶紧说。
我拿出一个小盒子,上面附着了些许冰霜,在温暖的室内散发着寒气。
“便是此物。”
他一把夺过去,打开盒子,扑面而来的寒冷令他直打哆嗦。
“这东西对精神有极其强大的影响,常年放在枕头下面还能延年益寿,驱除瘟害。”
“这样,她的病,就有救了?”
“自然不止这些,若想真正达到想要的效果,还要......”
......
临走前,王梓玉眉头使劲紧皱着,也没有和我说再见,他看向我离去的地方,不是看我的背影,而是在看空灵的心。
这的确是一件很难让人抉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