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迫害,先前何必做那些做派,只叹我无爹娘护持,人人可欺负罢了。”
沈老头只觉得胸臆卡着一口老血,呼之欲出。
身旁的沈木还打算说什么,沈常念忽然改了口:“嫁,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既然诸位长辈执意换婚,又不归还属于我的东西,今日我也舍去下半辈子,就当还了你沈家骨血,
从今日起,我沈常念的沈,和你们再无干系,我不图你们庇佑,我只求,你们别再吸了我父的血再来抽我的筋,可行?”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吸了父亲的血又吸了孩子的筋。
他们是那样人?
说出去多难听!
“你们考虑吧,明日我不去封家,沈春儿也别想好嫁吧,她本来就因骂过定亲的人是猪猡样貌,被人传过一阵丑话,这次嫁不出去,恐怕是要做苦役去了。”沈常念也忍到极点,丢下这句话扶着墙走了回去。
从小到大他吃的东西就不多,因为吃不到。
长身体的时候亏损,体质可想而知,又站又被群起攻之,他身心俱疲。
寄人篱下无人帮扶的日子,只有经历过的日子才懂,他们想拾掇人,法子多如牛毛,罄竹难书。
回屋一摸到床,沈常念便昏昏沉沉睡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外头的天还是深蓝,天将明未明的颜色。
他起身,环顾了一下房间,被褥折了捆起,两件换洗衣物放在自己做的藤箱内,呆呆看了一会地,他去看了看沈春儿的嫁妆,东西太多,就堆放在空屋。
“你在这儿干嘛!”身后传来呵斥,带着浓浓的戒备和怀疑。
沈常念两手空空转身,见到大伯娘沈武氏皱眉看着他。“快走开,别惦记我儿的东西,眼皮子浅的东西,平日里看着是个乖顺的,背地里原来是个忤逆的东西,你——。”
沈常念充耳不闻入了灶间生火,如平日般做了饭。
他平日做饭就比沈家其他人强,今日怕吃的是最后一顿好饭,舍得放料,就更好吃了,沈家人头也不抬,生怕比沈常念少吃。
吃了早饭,沈老头叹了一口气,说既然沈常念记恨家里,那就满足他的要求,以后两家,当分家了。
沈常念摇摇头,一字一句提醒:“不是分家,是断亲。”
“沈常念!”沈老头连连拍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不孝子孙伤到了,还咳嗽了几声。
分家尚且还能来往,还要对老人尽义务,若是断亲,可就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了,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嘴!
面对沈老头摆出来的谱,他无动于衷。
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沈老头一时间也没了法子,以前,他只要一皱眉,沈常念恨不得跪着爬过来求他莫气的。
“断就断!谁稀罕你个破落东西。”沈木见他油盐不进,有心给沈常念一个教训,替爹答应了下来。“只是你要是断了,之前说的成衣和猪崽,可就不属于你了,还有,不许在外面胡说八道!”
沈老头嘴巴张张合合,到底是没说出反对的话。
“嗯,你们不亏心,那就这么着吧,对了,记得写孝敬钱已经抵了,手印摁一下。”在沈常念的要求下,沈家两个当家男人都摁下手印,沈常念收起来,回了房间。
一扭脸,差点惊叫出声。
大伯娘那方形脸几乎贴着他。
她的眼神在屋子里扫了一遍又一遍。“既然你是外人了,可不兴拿走我们沈家的东西。”
沈常念拎起藤箱,直接去了主屋摊开:“用不着派大伯母过去检查,你们想看就好好看,我到底有没有夹带你们沈家的东西。”
坑坑洞洞的箱子里,就两身换洗衣服,两双拼色补丁袜,两个牌位。
牌位黑漆漆,被擦得亮亮的。
几人移开视线,不去看那牌位:“你马上是封家人,带这东西也不怕人家嫌你晦气!行了,既然收拾好就快走吧。”
沈常念又问了一遍:“我没带走你们沈家东西吧。”
下一刻,直接被恼羞成怒的沈木推搡出来。
正值初春,春寒料峭,沈常念临走前去看了一眼猪圈里的两头小猪崽,便再也不回头的离开了沈家。
他没去过封家,可他家并不难找,问两句也就找到位置。
封家极大,家里人口多,隔着门还有十来步,却已经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有小孩跑来跑去的笑声,有大人说话的声音。
但就是没有一点要办喜事的热乎劲。
任谁看了,必是对这个临时更换的男媳不满意。
沈常念又向前走几步,就听到里面冒出他的名字。
有人兴奋的叫着:“一会他来了,你们先不要开门,待他敲上、等上半个时辰再开,好叫他知道这封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进来后把这柳条往他身上抽,不抽满七七四十九不能停,他没爹没娘的,晦气得打掉!
小武,小武你过来,姑奶奶教你,一会他要是往外跑,你就踹他膝盖窝,你不是最喜欢当大英雄?今日便叫你当一回,哼,他也是男子,不把他压服了,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我们这一窝子女人呢。”
沈常念木着一张脸,抬手敲门。
“叩叩叩。”
里面的声音立刻停住,似乎有人隔着缝隙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来人身份,里面热闹的动静一下就停了,只两个孩子追打一下子忘了收住,露出几声笑。
沈常念呼了一口气,将被褥丢在封家门,径直躺了上去,将自己卷起来,补觉。
门内,一个尖嘴猴腮的妇女正扒着门缝要看笑话,却没看到站着的人。
“不会走了吧。”那沈家小子没爹没娘,能那么硬气?
门外,有个腆着肚子路过的年轻汉子路过,差点没被这地上的人形给吓出个好歹。
打眼瞧着,就像个裹起来的尸体!
发现这是封家的门,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城关跑去。
近了,到了。
城关外的一处简易木棚,身长八尺,魁梧有余的封霆高高举起斧头,露出的小臂肌肉暴起。
砰!
啪。
咔嚓。
一段腰粗的大圆木四分五裂,斧头轻点另外一截圆木,斧尖扎进木头,手一提,将它提溜到木墩上,咔嚓又是一顿劈砍。
他下盘极稳,已经劳作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双腿酸累,早有同行汉子躲懒堆柴,就他力气不值钱一般肆意挥舞,春寒时节,他倒是热腾腾,汗水从麦色额头蜿蜒而下滴入胸怀,似是掉入深渊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