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什么？”方多病眉头紧皱，不解道。
白夭夭从他手里接过那朵染血的忘川花，轻轻叹了一声，那一刻她温和的目光有些心疼，“当年相夷拿来给我以及连州百姓救命的忘川花，是由他的鲜血染红的。”
苍天，十六年前的李莲花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为了救人于水火，竟用血喂养忘川花，当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什么？”方多病以为自己听错，不由得拔高音调追问。
白夭夭静默了一会儿，“墓志铭上写，元后为救衢州百姓以百毒不侵之体与忘川花入药，身体才会越来越弱。”
方多病点点头，“没错啊。”
白夭夭微微一笑，“确实不错。可，墓志铭上没写的是阴阳二草，药性中和方才是上上乘的珍稀草药。换言之，真正的忘川花需要靠血来喂养，才能养成一花二色的奇特模样。古往今来，能做到以血喂养忘川花者，除了南胤血脉，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
墓志铭记载的是元后的生平，与元后无关的事情自然不在其中，没有忘川花相关记载实属正常。
“师娘……”方多病忽然明白了什么，眼里满是震惊之色。
白夭夭叹气，“我想正因为忘川花栽培的法子过于恶毒，心善的元后才要把这样珍稀的草药尽数毁掉。她又怕后人需要忘川花救命，便带了一部分去地宫陪葬，静待有缘人来采摘。”
“所以元后用来入药的忘川花是用谁的血养成的？”方多病有太多的疑惑想问。
白夭夭眸光微闪，将近来的线索串联起来，并结合自己看到的史料，得出这样的推断，“百余年前，南胤王室善以血饲养痋虫，其中最善于种植奇花异草者，当属前朝王子李广。
然，鲜少人知晓怀王李广乃南胤王嫡亲血脉，他赠送给元后的忘川花，想来是用自己的血来喂养的。此花与百毒不侵之体血液入药，方可解万毒。他深爱元后，为了她以血养花也不足为奇。”
比起理清前朝的爱恨纠葛，白夭夭心里更想弄明白另一件事。那就是严述为何要李相夷死？
想来想去只能得出这样答案，严述要李相夷死，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江湖声望太高，世人只识得少年侠客李相夷，不识仁爱永定太子，也许还发现了他是南胤血脉，需要他以血催花开吧。
更可怕的是，他早在十六年前便设计让李相夷堕入凡尘。
想到这里，白夭夭脊背一阵发凉。
是了，他一开始的目的并非要李相夷死，而是要废他武功，断他傲骨，沦为阶下囚，任人磋磨。
这便可以解释十年前四顾门那群人，为何会对相夷的生死不闻不问，一口一句说相夷桀骜不驯，字字句句控诉他的自大，以至于酿成了惨祸。
他们迫不及待的把所有的责任往相夷身上推，将他塑造成是灾难的始作俑者，不正是应了严述所求，断其傲骨吗？
太可恶了，当真是卑鄙无耻！白夭夭心脏疼得厉害，眸中忽有恨意在熊熊燃烧。
方多病凝视了忘川花一阵，缓缓的道：“十六年前的死莲花，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又误打误撞地解开了忘川花的秘密，所以连州数万万药人才得以解救，对吗？”
“或许不是误打误撞。”白夭夭艰难地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是做了必死的准备才进入地宫采药的。”
方多病闻言倒吸一口凉气，颤抖着声音道：“为何？”
白夭夭反问：“连州有多少药人？”
方多病奇怪的看了她几眼，顿时头皮一阵发麻，试探性吐出几个字来，“数万万……”
“不错，正是数万万。”白夭夭伸手轻轻点了点脚边的忘川花，看着洁白的花瓣在贪婪地汲取着她指腹间的鲜血，神情一片哀戚，“也就是说我母亲费尽心思栽培出来的忘川花根本就不够用。”
“天……”方多病后知后觉地惊呼出声，“所以师父才跑到地宫寻找忘川花，那岂不是要把浑身的血都给掏空了？”
原来不仅仅是为了师娘。
白夭夭一怔，过了半晌才点点头，“他能活着走出地宫，当真是福大命大。”
一想到后来的他拖着病体给自己种下同命痋，白夭夭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方多病不可思议，缓缓摇头，又奇道：“既然如此，师父当年的身体一定很虚弱，那又是如何给师娘种下同命痋的？”
身子骨弱成这样，如何借寿元给白夭夭？
“不熟悉同命痋的人只知道种下此痋，病弱者向身体康健者借寿元，共享寿命。”
白夭夭柳眉轻蹙，不徐不疾地同他讲述同命痋的药性，“然而熟悉同命痋的人知晓，两者身体同样病弱时，最弱者会毫不犹豫将命奉献出去，让另一者恢复如常，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当年的李相夷失血过多、危在旦夕，却还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对自己种下同命痋，把命完完全全地给了她。这让白夭夭如何不感动？如何不将这样光风霁月的少年侠客奉为神明？
她的信仰，永远都是李相夷，旁人撼动不得半分。
“也就是说，他把命给了我。”
方多病震撼不已，不由得感叹，“师父对师娘当真是情真意切。”
白夭夭微微一笑，“不是情真意切，是少年侠客为匡扶天下正义满腔热忱、大爱无疆。”
她为连州奉献生命，他亦为了百姓奉献自己。他不是救她，而是为了受她恩惠的百姓，感谢她。
真是个傻子……
笨蛋……
可也是这样的李相夷，才会让满江湖的人记了很多年。
她抽出若皎剑和挽留剑，一步步走向忘川花花海中央，目光如炬，“既然我的夫君如此伟岸，作为因他光芒而不断努力前行的青离医仙，自当不甘落后。”
她语气极平淡，如风般掠过心田，却使得方多病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声音沙哑，眸色沉沉，“师娘，你要怎么做？”
“效仿相夷，以血养花，救人于危难。”
君当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我不会让你再为我死一次的，夫君。
虽然不是南胤血脉，以此来喂养忘川花，药效可能会大打折扣，但这一身的百毒不侵之血，也足以拯救整个林家庄的百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