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霄宫中,一行人或坐或立。
桑天子回想起金灵圣母的两面,问道:“金灵师姐以前也是这样?”
赵公明说道:“可不是。以前师姐平易近人,很少责罚大家。”
“也不能怪师姐。”碧霄说,“这次截教遭遇灭教之劫,师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叛的叛,逃的逃,师姐怎能不伤心?”
琼霄说:“金灵师姐曾历百千之劫,道德已全。以她的修为,以她的境界,不会看不破截教的兴衰,皆如镜花水月。我倒觉得,金灵师姐只是恼怒兄长,听说,万仙阵那一战,金灵师姐便是丧在定海珠之上。”
云霄说:“勿多言,徒惹人笑。”
赵公明说:“罢了,还是先辅佐小师兄,应对那些叛徒。他们来与不来,都不会有好话可说,到时候,或许要做过一场才能罢休。我等应早做准备。”
云霄说:“我倒觉得,此事一点不难,哪怕是叛徒,也不会与我等争论。”
赵公明说:“他们都是叛徒了,还不得为新主子卖命?”
云霄说:“有些人,人在西方心在东,不能把所有人混为一谈。”
赵公明说:“我看他们都一样。”
云霄探问:“小师兄,你怎么看呢?”
桑天子想了想说:“我生的晚,对截教万仙只是听闻,并未亲眼见过,我的看法做不得真。不过,我觉得你们说得都有道理,所以我们不如做两手准备。一则准备应战,二则尽量不战,用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赵公明听闻此言,连连点头,说道:“小师兄说得有道理。如此一来,想打的时候可以打,想和的时候可以和,我们说了才算数。”
云霄说:“兄长,我倒觉得小师兄此计,最终的目的是和平。”
尽量不战,和想打就打不一样。
是吗?赵公明看向了桑天子。
桑天子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考虑到佛教大兴乃是大势,道祖说大势不可改,现在跟佛教对上太不智。所以现在跟他们打,是伤敌八百,自伤一千的主意。还会让外人看了笑话。不如做足准备,拿好令箭,凡是那西方来的,只要露出一丝不满,咱就把他们逐出师门。谁要是敢动手,就让听话的叛徒,拿下那敢动手的不听话的叛徒。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咱们便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赵公明哈哈一笑,说:“好主意。”
琼霄说:“此计若成,就得先放过一些。放过多少为度?”
桑天子说:“兵法曰,半渡而击之。是指当敌人的军队渡河,渡到一半的时候,再去歼灭它。我看,先放过一半最合适。”
赵公明再次大笑,说:“此计甚妙,甚妙,小师兄,要不此事交给我?”
这个?合适吗?桑天子拿不定主意,尤其在金灵圣母刚刚骂过赵公明之后。万一赵公明不堪用,把事情搞砸了,那该怎么收场?他看向云霄。三霄之中,云霄最冷静,最聪明,同时也最了解赵公明,她或许能做出最合适的结论。
云霄说:“小师兄,便交给我兄长罢,他还等着立功赎罪呢。正好,我还有一些修行上的问题,要跟小师兄探讨哩。”
赵公明说:“正是此理。这几日,你们探讨道法,我来应对那些叛徒。”
琼霄说:“兄长,我陪你一起。”
碧霄也说:“姐姐,我也跟兄长一起。”
云霄便说:“也好,你们拿着混元金斗和金蛟剪,谁敢不从,就拿金蛟剪剪他;若聚众作乱,就布下九曲黄河阵,让他们知道厉害!”
琼霄和碧霄齐道:“是!”
桑天子倒也干脆,见他们有了主意,便取出截教道书。提醒一句那黑线的危险,便随着云霄去了侧殿。他们踏过一层屏障,来到修行之所。那里因为不是待客之地,所以只有三个蒲团,静静地摆在通天教主的画像前。
云霄说:“小师兄请跟我说实话,在金灵师姐的七香车里,师姐是否接见了你?”
桑天子听到问题,首先想起金灵圣母的交代,这事不能说。
他说:“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不是我想听到什么,我问事实。”
“你那么聪明,还问,就算有,我也不能跟你说啊。”
“呵呵。”云霄已经知道了,说,“其实你不用讲,我约么也能猜出是什么事。想必跟封神榜有关,跟斩尸有关,跟脱困有关。你不用惊讶,此事我并非从别处知道,只要是被封神榜控制的神仙,多多少少都会感知到这一线机缘与劫难。我是要告诉你,如果是那件事,你们最好比我快,因为我不会放弃。”
“用封神榜斩尸,好妙的主意。”桑天子问,“封神榜难道无主吗?”
“没想到,你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是劫难,或者为什么我会知道金灵师姐的谋划?你不想知道吗?”
“你已经告诉我了,何必问。”桑天子说,“你自己说了,被封神榜控制的神仙都会感知到,既然都会感知到,那么你知道什么一点也不奇怪。至于劫难,一个人得了那一线机缘,对另一个人,可就不太友好了。所以,我何必问。”
“是啊,你真聪明。金灵师姐若成功了,对我则是一场劫难。”
桑天子耸了下肩,表示没办法,说:“所以,封神榜的主人是谁?”
“你都不说实话,我为何告诉你?”云霄看向别处,“虽然事关师姐的性命,但这场机缘我是不会放弃的,别人也不会。看在同门面子上,看在师父的面子上,看在她从前传我诸多法术的面子上,我才给你提个醒。”
桑天子没得到答案。
但他能够理解云霄,如果只有一份机缘,那谁都不能放弃。因为一旦放弃,一旦成全了别人,留给自己的就是万丈深渊。
但他还是要问,“我还有个问题,封神榜能寄托的,只有一道三尸身吗?”
云霄反问:“万一只有一道呢?”
“看来咱们谁也问不出来什么。”桑天子笑了笑,取出了缚妖索,说,“不久前,我见到了一个圣人,她将这先天功德灵宝缚妖索给我,让我做妖族的太子太师。对于此事,我实在不知如何着手,想请教你怎么看?”
什么缚妖索?说着封神榜呢,为何忽然说起另一件事?
云霄微微蹙眉,想到桑天子去斗姆宫之前,还没有缚妖索的事,怎么现在有了?定是这一路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一路,她与桑天子同行,似乎只有七香车的那一段,桑天子被请了进去,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若是那时,桑天子得圣人眷顾,再加上她刚才的怀疑,岂不是说明,金灵圣母找了个圣人做后盾?
女娲娘娘,她插手了此事?
那,别人哪里还有争的希望。
云霄盯着桑天子,好一阵不说话。
桑天子收起缚妖索,说:“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
云霄说:“说不定,封神榜能容纳两道三尸身。道祖的三尸身,不就是全寄托在造化玉碟上的么?封神榜或许也有那般威能。”
说到这里,话题几乎说开了。
桑天子说:“我是个局外人,有些事我说不清楚。不过大家都是同门,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无论作为师兄还是师弟,我都义不容辞。至于什么机缘,什么劫难,我听不太懂,诸事缠身,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都是同门,帮谁,又不帮谁呢?
机缘未知,劫难也未知。
他想,也罢,那就两边都帮,谁胜谁负,看他们自己。
话又说回来,封神榜上的人可不止她们两个,还有别人呢。正如云霄所说,凡是在榜上的神仙,都知道这一线机缘,万一别人抢先了呢?
所以,他会全力帮助她们。
至少,先把机缘留在截教内。
云霄笑说:“师兄说得有道理。”
她连那“小”字都省了去。
桑天子听着颇为顺耳,说:“过奖了。”
云霄沉默一会儿,说:“师兄,你应该还记得,当初我用计算机演化自身之道,差点引起了天罚。我欲斩尸,就要明悟自身之源,从中寻找我的道,斩去旁枝末节。若不能明悟,就算法力再高,也与斩尸无缘。”
桑天子说:“我听说,只要功德足够多,便可以借功德斩尸。”
云霄说:“师兄所说,乃是功德证道之法。有人以为,借用功德斩尸,便是斩三尸证道之法,其实不是,因为用功德斩去的三尸,并非真正的三尸。没有明悟自己的道在何方,斩三尸后,证道之前,便会面临一道天堑,高深不可攀。除非用无量功德填补。可是,功德证道之法所需的功德,就算积攒一百个量劫,也攒不够。若想证道,还得从头明悟己道,所需花费的功夫,比转世重修相差不多。”
桑天子修为不足,还没有接触过斩三尸之法,听着颇为震惊,说:“所以,你要明悟自身之源。可我还是不太明白。”
“以后你会明白的。”云霄说,“我知道你也研究过我的道。”
“我理解得太浅,称不上研究。”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云霄说,“我在明悟自身之道的时候,时常陷入迷局,琼霄和碧霄与我朝夕相处,想法相通,反倒使我更加迷惑。所以,我需要你帮忙演化云霞之源。你修行时日尚短,研究的确不深,这三天,我为你演化我的道,你感悟之后,多多领悟,下次来时,演化给我看,让我有个借鉴可好。”
这样会快一点。以前她并不觉得紧急,没有争分夺秒之念,如今发现别人也在争,金灵圣母在争,阐教的那几个未必不争,她比以前心急。故而她把能用的用上,若有可能节省一点时间,她便尽全力去安排。
此外,她还有一点小机心,如果桑天子帮她,就不能全心帮助金灵圣母。
封神榜上的那些人,金灵圣母是她最怕的那个。也最敬畏。
桑天子心想,帮助云霄,并不妨碍他帮助金灵圣母。何况他之前就有意领悟云霄的道,虽是作为阵法来领悟,但也有相通之处。
他说:“我会尽力,但你别抱太大希望,毕竟,我修行时日实在太短。”
“我知道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
云霄说着,身上化出一朵云气,包裹住桑天子,特意为他演化起道法来。
那云气在他眼睛里,呼吸里,五脏六腑里,元神里,浸染着,变化着,存在着。他通过她的演化,看见云气的在他身体里变化,由此感悟到云霞之道。
桑天子神魂一起,沉浸道境中。
修行不计年。外面风云变幻,他们二人岿然不动。
金灵圣母以星光传令三界,使截教弟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有些人存心观望之际,如来化身为五方佛的自我尸回归本源,重新聚成多宝道人模样,三步并做两步,便来到天庭。飞入云雾遮蔽的三霄宫中。
他两手空空,踏进来说:“听闻我截教有一新弟子,名曰桑天子,何在?”
“不在。”赵公明不客气地说,“截教道书在我手上。”
“赵公明,你胆子忒大。”多宝道人瞪了一眼,但没发火,只是一把抓过去,将截教道书抓到手中,“你连我的徒弟火灵都不如,还敢在我面前耍横。让我好好看看,连我亲至都不出来迎接的小师弟,究竟有什么本事?”
实际上,他是想看看这本道书,跟他的佛经有何差异。拿到手里,果然察觉到有诸多不同。这上面的众生意志,佛经可没有。
他既高兴,又感慨,一代更比一代强——若不以后世为师,大道难成。
赵公明说:“你乃截教叛徒,我等奉金灵师姐之命,监察截教弟子言行举止,心之所属。你敢乱来,便将你逐出师门。”
多宝道人笑说:“你有贼心,却没有那能耐。你试想,金灵说让我在道书上留下截教之法门,相助桑师弟,不从者逐出截教。我今日来,便是在此书上留下法门,相助师弟,我有哪一条违背了。还是你想以公谋私,加害于我?”
“你,你个叛徒。”赵公明大怒。
多宝道人说:“无能者只会嗔怒。一边待着,莫要扰我清净。”
赵公明抓起宝剑,便要动手。
琼霄和碧霄知道赵公明不是多宝道人的对手,拉住了他。
多宝道人聚起法力,在截教道书中刻下诛仙剑阵,上清神雷和上清仙光三个法门,其中诛仙剑阵,金灵圣母也留了一套,但跟他刻下的有所不同。至于上清神雷和上清仙光两种法术,皆是通天教主神通,等闲资质修不成。
刻完,多宝将手中道书一抛——
那道书飞起,正飘到赵公明头顶。
一股来自众生的意志压下,赵公明支持不住,轰隆一声,跪下了,双手撑地时,竟给多宝道人磕了个头。他更怒。
多宝道人却笑道:“你练不成本事,连发火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他甩袖即走,片刻不耽搁。
而赵公明等他离开之后,才在琼霄的帮助下,把截教道书取下,深感耻辱,竟把那道书往琼霄手上一塞,追了出去。
可出了三霄宫,哪还有多宝道人的影子。倒是闻仲和余元相伴而来,朝他一拜。
赵公明问:“可曾能见多宝那厮?”
闻仲说:“未曾见到,只见到一道金光闪过,向西去了。”
赵公明跳脚道:“算你跑得快,否则,我必戳你十八个透明窟窿……”
可他终是追不上,无奈回去。
也没心情接那道书,只在旁边看着。等西方来了某某某,他便跳出来,以外门大弟子的身份接受跪拜,而后将那些人骂一顿。也算是个心理安慰。然而不管他怎么骂,那些人都不接招。行了礼后,便往道书里打入法门,而后转身就走。
尤其那长耳定光仙,知道理亏,便隐身前来。跟着乌云仙身后,趁着乌云仙翻开道书打入法术之际,施展法力打入一幅八卦图,立马逃走。
赵公明追出去骂,却追不上了。
天庭三日眨眼即过,凡三界在册截教弟子,无不亲至。
只是仍有好些弟子,因为转世来不了了——如此凄凄惨惨的现状,也没办法。
这些时间,桑天子一直沉浸在道境中,不曾醒来。时间一过,云霄停下演化道境,桑天子又回味良久,方才睁眼。
此时,赵公明已经离开。
琼霄说:“兄长痛定思痛,抄录了上清仙光修炼之法,闭关去了。”
云霄早已知道,早已经赞过。
桑天子说:“赵兄如此努力,我等也该加油了。”
云霄闻言一笑,说:“你真会花花轿子人抬人,嘴里全是好听的话。”
桑天子笑说:“本来就是嘛。”
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弄得不开心。他又不是赵公明的师父,不为其前途负责。说两句好听话,自己满意,别人也满意,哈哈一笑,过去了事。
云霄说:“金灵师姐要你执掌截教,你还是有些威严,实话实说最好。”
桑天子说:“截教已不是从前的截教,命令对截教弟子没多大用。看在同门一场的面子上,大家交个朋友,已经很好了。我并不想逼迫他们服从我,只想保持起码的和平与适当的距离,大家都消停点……”
琼霄质疑,“可金灵师姐那边?”
桑天子说:“师姐也没逼着我上位。而且截教凋残,强敌环伺,能够在这个环境里安稳发育,已经很不容易了。”
通天教主回来,也未必能立刻复兴截教,何况他只是个小玄仙。
别人想指望他,他还想找个后台呢!
三霄皆感慨,云霄说:“小师兄聪慧,所言定然有理。既然如此,我等听从小师兄之言,安稳修行,等待小师兄有所谋划,还能出力。”
桑天子笑说:“不错,现在到了十年磨一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