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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飞狗跳的热闹之后,北天门太阳星西斜,即将进入黑夜。

人人都知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天庭的夜晚,也相对漫长。

以地仙界时间计数,有百日之久。

这样的夜不利于神仙行走,反而利于妖魔修行和行走。漫长的时间里,妖魔一旦不甘寂寞,便要谋划不要命的事。所以天庭的仙人要么去别的地方快活,要么各回各家。只有看守天门的天兵天将,不断增兵,把整个北天门围的像碉堡。

这样的时候,在天庭没有容身之处的桑天子,准备去地仙界寻个安身处。

正在换班的时候,他匆匆过去。

正此时,之前跟他熟悉过的守卫说:“桑队长这会儿走啊,属下还以为,队长会逛完夜市之后才走呢。这一次,是要去哪儿?”

“还没确定,你说的夜市是?”

“噢,队长可能不知道,这儿每次昼夜交替,都是夜游神的夜市开张的时候。”

“夜游神,是不是叫乔坤?”

“是,就是五夷山白云洞散人乔坤。”

“呵呵,他开的夜市。”桑天子并没有小觑的意思,只不过这个乔坤忒有意思。

当年金鳌岛十天君受申公豹和闻太师先后之请,携十绝阵下山而来,燃灯道人议破十绝阵,总是先派出一个炮灰。截教门人萧臻和邓华就是那时候死的。按理说,赴死当炮灰是一件坏事,可这位乔坤却不同,他是抢着赴阵送死的。他来到阵前,只做了个自我介绍,燃灯道人还没请他,他就自己闯进化血阵。

结果自然不必说,他身死上榜,上了封神榜,成了夜游神。

“夜市里有不少好东西,队长若不着急,不妨去瞧瞧。”

“听人劝吃饱饭,就去瞧瞧。”

桑天子应了一声,寻了个亭子,等候片刻。

只见余晖之间,一个神仙聚起一片云雾,而后大袖一挥,将一片宫殿悬在云上。周边好多神仙三三两两,驾云上去,一下子好热闹。

桑天子也跟着他们进去。

入口有核对牌子的,他的那面牌子在神仙中也算中等偏上,童子对他颇为尊敬。

到了里面,一股极温柔的香风拂过。

定睛一看,原来是好多舞女在路上摇曳。那都是地仙界寻来的美人,每一个都有些修为,跳起舞来如芙蓉出浴,美不胜收。

神仙喜欢哪个舞女,便可以取一些精金给她们。

跳得好的,一晚上能赚不少。

路边有一些摊位,有的有人看着,有的标了定价,但没人看着。若看中哪个,只需把标价的东西准备好,放在上面,就可以自取货物。桑天子看不出来有人偷奸耍滑,想必大家也担心,这夜市藏龙卧虎,说不定有大神通者摆摊。

既然进来了,先熟悉一下规矩。

桑天子查看身上的东西,看也就灵宝金钱值得一卖。

于是取出百万枚,定价百两精金一枚,摆上。

无人问津的摊子,不用看着。

他在歌舞声中四处看看,随手递出去一些精金,给那些跳得并不好的女子,随时关注所有标识了价格的摊子——那些价格,正常的用精金或仙石支付,不正常的用特殊的材料做支付,有的没见过,还有很多看不懂的。比如香火钱,他一直以为是个概念,在这里却有实际的价值,一枚大约十两精金呢!

这夜市有好几条街,摆摊的这条大街不算大,一会儿便转个遍。

他已将价格记在心里。心中一估摸,他感觉这价格有问题,仔细一品,他笑了,摇头晃脑地说:“嫦娥,咱们再打个赌如何?”

嫦娥颇有兴趣,问:“怎么赌?”

“我用十亿两精金为本钱,在这街上逛一圈,就能让它涨十倍。”

“十倍增幅,你要偷抢不成?”

“你监督,我保证算得清清楚楚。”

“那好,你输了我要吃你做的月饼……”

“嗯?”桑天子一愣,“你弄反了吧,该你做月饼才是。”

“是你弄错,月饼是人间先流传的。我也是听见人家向我祈求,才知道世间还有月饼这样的吃法,才采来桂花做月饼。不然你试想,我若最早制月饼,那我为何制它?又祭拜谁呢?是帝俊太一,还是我姐姐羲和?”

“听你一说,的确是这么回事。”

“所以,你也该学学做月饼。”

听她笑声,桑天子搓搓手说:“话不多说,开始啦。”

他在街上脚步飞快,径直走向一个摊位,把精金兑换成香火钱,然后到旁边,把香火钱换成定颜丹,培元丹和补天丹,而后将这三种丹药,分别换成材料,兵器,然后又换成精金,仙石,和别的材料。换了五十来次,他手上光精金就已攒下十亿两。继续更大手笔地换了十几次,手上财物的价值已超过十倍。

嫦娥自知输了,说:“原来你是这么赚的,跟抢也差不多。”

桑天子说:“但是合情合理……”

嫦娥看得津津有味,计较说:“天庭各处不成系统,故而才有此缺口让你钻营。你我师徒一场,做徒弟的学学你的办法,不算过错。”说着,她唤来宫里的金蟾和玉兔,吩咐道,“你们将天宫各处的交易,和私下里的收购与出售信息汇集给我。”

桑天子闻言一笑,“你学的还真快,很快就青出于蓝了。”

“什么青出于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咯咯,没错,我更厉害。”

“夜市的人还真多,又有神仙摆摊,我去看看。”桑天子眯眼一笑,“今天晚上的这一笔,或是赚的最多最容易的一回。”

有了干劲,他只知计较,忘记了时间。

按地仙界时间,十日之后,他的财富已从十亿两滚了两百多倍。

他说:“光精金就有三百亿两,其余的卖出去,卖个一千八九百亿不成问题。”

嫦娥问道:“只是互相倒换一下,就有如此效果,何故?”

桑天子说:“他们没有统一的标准,故而有空子可钻。”

嫦娥说:“如同下去,各自为战。”

“不错,一盘散沙,各个击破。”

但这会人少了,可以调和的已不多,没得赚了。桑天子回了自己的摊位,他的灵宝金钱果然无人问津,一个都没卖出去,可怜呦。他却满意地收了摊子,又去其它地方闲逛,美食街上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嫦娥无法到这热闹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闲逛,看着颇为神往,可惜她没办法亲自去,徒增烦恼。

“师父,别吃了,美女在跳舞,你都不看,是怕我数落吗?”

“我看了呀,你没见我打赏她们?”

“你那不是打赏,是扶贫!”

“呵呵,我就喜欢她们跳的不好,喜欢那半死不活的态度,不行吗?”

“你就嘴硬。”嫦娥吐槽后,指点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火灵圣母。”

“在哪?”桑天子颇有兴趣。

“在跟人下棋,气势汹汹。”

桑天子根据指点,找到了棋摊上。

果然有一头戴金霞冠的女子,执白子,坐在棋摊前。

与他对弈的是一男子,相貌甚为俊秀,聚精会神地看棋,目不斜视。

桑天子看了一会棋,可见,轻松的火灵圣母在大势和棋子数目上都占了上风,严肃的男子已落入下风,但仍在布局陷阱。

他轻声问嫦娥:“那个男的是谁啊?”

嫦娥不确定,“好像是洪锦。”

“他就是龙德星君?龙吉公主的丈夫?截教叛徒?”

“不错,他就是那个洪锦。”

“呵呵,他快输了,有乐子看了。”

在他印象中,下棋不需要太长时间,下得最慢也就五个小时,两个半时辰。可他在旁边站了半个时辰,双方干瞪眼,一个字没落。

他传音道:“他们是在下棋?”

“神仙下棋考虑得比较多,有点耐心。”

“那你们这规则有问题,要是他十年想不到怎么赢,难道还要下十年?那下棋下到最后,已经不是靠棋局取胜,而靠耍无赖,靠谁都熬。”他说,“若正儿八经的下棋,就得定个时间,每个人都有时间上的约束,才算公平对弈。”

“可是下棋不是应该多琢磨?”

“想琢磨,就回去自己琢磨去,跟人下,就是比赛。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

“比赛,的确应该有比赛的规矩。但神仙毕竟不是凡人。”

“棋却是一样的。”

一样的游戏,就该是一样的规矩。

嫦娥并不全部赞同,若有所思。

又看了一会,洪锦终于落子。

想了那么久的一步,没有任何反转,只是按部就班地往失败上走。就这两下子也出来混?让人贻笑大方,并且对其水平“叹为观止”。

桑天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嘀咕道:“且下着呢,过会儿再来。”

嫦娥说:“师父,我又发现一个你的问题,你没耐心。”

“这跟耐心有什么关系?”

“下棋时,你总是瞬息就落子,还喜欢催促。这就不说了。就说你建城,也没有耐心等,人家要花几百年才做成的事,你非要几十年就做好。你修行求快,炼器甚至懒得自己动手,让机器帮你炼。就连去边境,也没有耐心等待妖魔到来,一看势头不对,立马就走。还有,你对音乐,对阵法,哪一项没有取巧之嫌……”

“你这都是瞎扯,牵强附会。我只是追求效率,不用笨办法罢了。”

“修行如行走于无边际的荒原,必须下苦功。就如同地藏王菩萨,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所走之路无穷无尽。若是你,必不能如此。”

“我肯定不会那样。”桑天子说,“首先,想要地狱空荡根本不可能。其次,我若想让地狱的恶灵少些,一定不会在地狱傻等着去渡那些恶灵,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何必去渡,烂在十八层地狱好了。在他们身上花时间,不如多花点时间在人间。在人间建立公平公正的制度,并且教育世人向善,地狱里的恶灵自然就少了。可地藏王却在地狱深处,为恶灵少受罪而努力,不说效果如何,做法我都不赞同。”

“你又有一套道理。但我不是说他对,只是说他比你更有耐心。”

“那就跟守财奴数钱一样,永远有耐心,永远开心。”

“哼,你连数钱的耐心都没有。”嫦娥辩不过,“看你刚才做的那些买卖,一开始还好好数,好好算清数目,后来就开始估量。”

“你胡说,我一开始也没好好数。”

“呃,所以那就是没有耐心。”

“不然,也要看什么事。不信再赌一局?”

“怎么赌?”嫦娥兴致颇高。

但桑天子却没个正经,说:“你现在就去沐浴,就赌是你洗的有耐心,还是我看得有耐心。呵呵呵呵……”说完他便笑个不停。知道她不会赌。

嫦娥说:“师父,调戏徒弟可不是师父该做的。”

“调戏师父也不是徒弟该做的。”

“哼,不想理你。”嫦娥顿了片刻,见桑天子要去别处,拦住说,“哎,别走啊,好啦好啦我说实话,是我想看他们下棋。我平时出不去,就算出去,也看不到这样有趣的场景,你就当是陪我看,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这样的棋,我是没兴趣看,你看着,我做点别的事。”

“好,没有耐心的师父……”

桑天子轻笑。他跟嫦娥,一个原本是太阴星上高高在上的仙子,一个只是泥坑里摸爬滚打的小孩子,因为东皇钟和后羿的箭矢结缘,当初还是天差地别。后来,嫦娥感知并掐算到一场危急,为免落到失身改嫁,以至于沦为被整个世界争抢的宝物,所以果断选择另一条路,拜师。以那样一个地位的仙子,拜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为师,说出去,只怕整个天地都会为之震动。师徒之间算起来,师父比徒弟更高一点,只因她是嫦娥,才扑朔迷离,分不清谁高谁低。而现在,他们已经很熟悉了,熟悉到可以聊聊天,开开玩笑,师徒啦,仙子啦,就成了虚话,他们是朋友。平等的朋友,红颜知己,他想,随便用哪个词吧,都无所谓,这个样子就很好。

她在看棋,他在旁边,收敛神识,集中在蚀日镜的碎片上。

里面有五种阵法,他已经解开。

聚光阵,有聚集火与光的效果;

虚空间阵,是将能量传送到法宝内部;

阴阳无量阵,是储能的法阵;

卍字阵,是加固法宝的法阵;

一元阵,是释放力量所用。

他已经把一元阵用在琴上。这种阵法的效果极强,无论有多少力量,都可以一下子全打出去。而因为这种阵法在能量中可以自己蔓延,所以不大可能撑爆,除非把整个法宝都撑爆。所以,这蚀日镜才是一次性的法宝。

但也不一定非要一次性,也可以缓缓地,用别的出口释放能量。

燃烧一缕心火,他融化一斤精金,演化那阵法。

这五种阵法的入门都很简单,但想要蔓延开,变成一件强大的法宝,就很难了,更不用说要到蚀日镜那样的程度,几乎不可能。就像爬一层楼梯很简单,但若想爬上珠穆朗玛峰就很难,而蚀日镜却是用这普通的爬行手段,爬到月球去,爬到太阳去。中间隔着那酷烈的没有空气的地方,极冷极热,不可能抵达。

所以,困难的不是阵法,而是承载阵法的材料。

比如在承载虚空间阵的时候,精金就像破篓子一样,阵法稍微大一点就破开。

还不如不用,精金本身就可以传输力量,效果还很不错。

卍字阵的加固也有问题,用精金做材料,这种阵法会占据很大空间。用它来加固,加固道极致的结果接受,没有其它阵法的空间。

所以要合理搭配它和阴阳无量阵的占比多少,是一道计算题——计算中还有设计的部分,因为把卍字阵和阴阳无量阵交错设置的时候,效果才会最佳——但他不用做这设计,只需要依照蚀日镜的搭配计算一下,就已经很好了。

一斤的精金,化成一面镜子。

里面容纳聚光阵、阴阳无量阵和卍字阵。

往水火葫芦里一丢。光里,那镜子先是一片漆黑,盏茶之后恢复原色,隐隐散发着彩色的光,有一种炫美之感。

他将其取出,感受其中的力量。

不大,但若慢慢用,能用一段时间。

他取出灵龟贤者炼制的一个灯泡,用线串联起来。

灯砰得爆开,身体里一声闷响。

幸好他的身体很大,没有传出去。

“失策,竟然击穿了它……”

蚀日镜毕竟是武器化的法宝,里面的力量快进快出,要想应用在生活中,却是另一种学问。他琢磨起力量的放缓,刚好,金光镜里的阵法派上了用场。

无需另外再炼一宝,他融化那镜子重炼,将金光镜的阵法附着在背后。

重新实验,灯依旧太亮。但问题不大。

又调试两次,亮度调到刚好。

“这大概可以用二十年?”

地仙界的二十年,天界的二十天。

听起来还不错的时间长度。

“不过有点大,能缩小一点更好。或者带动更大的东西。这一步,不用我自己来做,可以教给妖王宫的那些人去做。”他带着偷懒的目光,机智地把这件东西的秘密录入玉简,连带这盏灯一起,送到灵龟贤者手里,“连教也不用我自己动手。余下时间,我可以炼一盏灯台,这灯台也可以加入这些阵法。”

加入了阵法之后,灯台可以作为暗招,将整盏灯的力量通过灯台爆发。

这时候,灯台一定受不住而爆炸。灯台爆炸时,琉璃灯和里面的焚魂灯便可以自由收回。正好,风紧了,扯呼;风不紧,再回头掏一把……

炼制灯台,比一个小小的电池更困难,更严肃。

但原理在那儿,时候到了即可成。

天庭漫长的黑夜里,他站在棋摊前,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