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中旬,杭州
赵临安虽然风流好色不择手段见利忘义口蜜腹剑坏得流脓,但他却继承了赵怀山的精明果决和隐忍不发。
安阳系向他发起集体复仇的第三天他就察觉到了。
他在西南山区里插队的那些年,靠着骗死人不偿命的油嘴滑舌和俊逸的皮囊哄得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们对他信任有加颇为照顾。
当多维集团董事长安华的名字被刊登在报纸上,当上海市对外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萧家栋的名字被钱家大小姐在餐桌上提起,
他就知道,连着三天送到他面前日益降低的销售数据是怎么回事。
作为上个时代凤毛麟角的大学毕业生,他很快找出了那些替一元集团销售笔记本电脑的经销商们的死穴:
在之前签订的合约中,赵氏仗着财力店大欺客,和中小经销商们签的合约里包含了排他性条款,在协议期限内不能销售除了赵家之外的其他公司的多媒体功放产品。
于是,他派人悄悄前往安阳进行调查的同时,指示集团律师将那些经销商告上法庭。
他不怕败诉。
因为哪怕败诉了也没关系,至少能先把水搞浑,从中或许还能找到别的破局机会。
可是他不知道,在他纸醉金迷的这几年,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
这已经不是靠着垄断销售渠道就能把竞争对手拒之门外的时代。
那个他从来没抱过的宝贝儿子给他准备的是跨越时代的高科技产品。
橙子笔记本电脑上的光驱不但能读取各种数据而且还能刻录网络上的电影电视,对于有需要的家庭用户,更是仅用一根线插到电视机上就能实现屏幕共享。
压根就不再需要什么影碟机。
这对于现阶段还以各种播放设备为主营业务的华夏多媒体产业而言,妥妥的属于降维打击。
好在,因为神通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的定价对于普通人而言还属于咬牙也买不起的阶段,对赵氏集团的寻呼机和Vcd、dVd等等产品造成的冲击还不算太大。
可其他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赵陆钱三家往年从上海那边获得的外贸订单,今年不是减少了,而是完全取消了!
而且是绕过赵家陆家钱家的企业向那些散兵游勇们下的订单!
别人宁愿把订单交给只有十几个人的小作坊,也要把有三大家族占有股份的纺织厂糖厂酒厂等等排除在外!
这么明显的针对,就是拉二胡的阿炳都能看得出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自我反省和自我批评之后,陆钱两家表示他们招惹的人物里没有哪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赵家的儿子女儿姑爷媳妇们被赵怀山叫回嘉兴老宅。
老爷子沉着脸让他们好好回忆,这二十年来有谁犯过弄得别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恶行,给家族带来又快又准又酷烈的报复。
赵氏祠堂的祖宗牌位前,一溜烟跪着一排赵家子孙:
长子赵临安,次女赵金陵,三女赵徽墨,四女赵梁溪,五子赵长安,六女赵浔阳。
媳妇们和姑爷们倒是不用进去跪着,但也得带着孙辈们在祠堂外等着。
年纪最小的赵浔阳才22岁,一直在父兄的眼皮子底下长大,这些年来压根就没有作恶的机会。
她倒是很干脆的反问老爷子:“我虽然在上海读了六年大学,但我压根连校门都没怎么出过,我整天泡图书馆能得罪什么人?”
掌管汽车产业的赵长安在二十岁那年搞大过一个安徽山区女孩的肚子,后来给了她家里人一笔钱打发了。
这十年来他连男女关系都不想碰,直到赵怀山和陆宗溪两位家主指定他和陆如慧的婚事才成了家,他也不可能得罪什么有权有势的人。
赵徽墨赵梁溪要么在政府工作,要么在中学当老师,她们俩就算在平时的工作中得罪什么人,别人也不至于往死里打压赵家。
要知道想在江南一带混,不管是官场商场还是别的什么场,同时得罪赵陆钱三大家族就等于自绝前途!
四十岁的赵金陵从小就泼辣能干,赵家的纺织厂糖厂酒厂等等都是她管着的,按理说她的嫌疑最大。
然而这个时候最有嫌疑的她,却面无表情的看向赵临安:
“萧家栋是安阳县人,安华是安阳县人,那个远大集团的苏小北也是安阳县人。大哥,咱们家去过西南的,可就只有你了。”
显然,她也是做过对手的背景调查的。
赵临安那年回到江南之后,除了说一些乡野趣事之外,就说一直自己在干活和读书,压根就没提到过他当上门女婿的事。
现在全家人可都认为五岁大的赵洛阳是老赵家的长房长孙。
在兄弟姐妹们审视的目光中,赵临安的嘴角扯了扯,电影里标准的反派形象。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视线在众人脸上环顾一周,面向赵怀山说道: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是,我在那个穷乡僻壤里待了十五年,结过一次婚,还有了一个孩子。”
赵怀山惊愕了片刻,沉声问道:“为什么你不把他们带回来?”
赵临安笑了笑:“带回来?带回来让全家人成为别人的笑柄吗?她只不过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农妇,你们会接受她当你们的大嫂吗?”
“爸,您扪心自问,您会不会接受农村出身的儿媳妇?”
祠堂里的众人都知道他的这番反问是在开脱责任,但每个人都无言以对。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门户有别。
何况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既然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就得大伙一起面对眼前的局面。
替他瞒着其他人,替他收拾手尾。
能传世到现在的家族,最忌讳的是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还发生内斗。
赵怀山更没有责备大儿子的理由。
如果当年不是他站错了队,赵临安也不会被送到西南去受那么多年的苦。
赵怀山沉思片刻,问道:“你留在外面那个种,是男是女。”
赵临安笑了笑,带着冷酷也带着嘲笑。
在赵家人心里,他和安玉的那个孩子是男是女很重要。
如果是女孩就无所谓,带回来就带回来,不会影响到其他事情。
但如果是男孩,将来在继承权这个问题上,很有可能会在赵钱两家如今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中,戳出一个弥补不了的窟窿。
这也算是男女有别吧。
“男孩。”
他这两个字一说出口,赵家再无退路。
花一笔钱息事宁人的手段,已经成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