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池边被水流击打的木梆磕在坚硬的石头上，发出“咚咚”的清脆敲击声。
被冷风包裹了一层寒意的身体在天旋地转之后，瞬间陷入散发着幽香的的水池里，阮乔乔的大脑被雾气熏着，身上单薄的布料被浸透，又沉又黏。
她的腰被结实的臂膀搂住，整个人悬空在水中，脚触不到底，修长的手指抬着她的下巴，水流随着动荡一下一下地冲刷她被迫仰起的颈脖。
等她脚尖触到光滑的底缓过神，她微恼地抬起一只脚往后踹，“沈叶！”
沈叶灵活避开，他确认她站稳了，随即松开手，发出闷闷的笑。
阮乔乔撩开全然被水打湿的长发，在水中缓慢转身，她往下沉了沉，温热的水流覆盖住她白皙圆润的肩头，像丝滑的绸缎缠绕在她的脖间。
“你闻，真的有红酒味。”
沈叶往后挪了挪，展开的双臂划过水面掀起涟漪，他笑着，光下湿漉漉的脸俊美耀眼。
阮乔乔冷哼一声，她弓着腰，慢慢靠近他。
“别。”沈叶看着她，乌黑湿润的长发落在水中，被水汽熏红的脸明媚动人，他随着她的靠近往后退，喉结滚动，“我错了。”
脚下的石头过于滑腻，她慢慢地逆着水流移动。
她看着沈叶红着脸往池壁后退，唇角勾起一抹笑，刚想开口，脚下却忽然一滑。
“唔……”
她失了平衡的身体陷进水中，连带着脑袋也猛地下沉，下意识抬高的胳膊慌乱挥着，直到有力的手掌拽住她的手腕，动作迅速地将人捞起来。
窒息了一瞬，阮乔乔闭着湿漉漉的眼睛，大口呼吸。
“哎？乔乔和小叶去哪了？”
“他们两去别的池子了，别管他们！妈妈，上次我……”
进了水的耳朵像是隔了一层膜，远处传来的声音失真又模糊。
阮乔乔抬手抹了一把脸，掀开眼皮。
沾上水珠的结实紧实的胸膛赫然入目，她手一顿，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整个人与沈叶面对面紧贴着，他的手掌还贴在她的腰侧。
“乔乔。”头顶落下听不清情绪的声音。
沈叶微微后退，他弯腰低下头，湿润的眼睫近在咫尺，深邃的瞳孔里雾气缭绕。
“亲一下，好吗？”像撒娇一样。
手掌却不由分说扣住她的后脑勺，他垂下脑袋，湿润的嘴唇贴住她。
雾气越来越浓，竹叶的碎影将交缠的两道身影遮挡，浓郁的酒香混着体香钻入鼻腔，深入唇瓣。
阮乔乔的手心搭上他的肩膀，脸微仰，她微微阖眼，他垂下的长睫在脸上投下暗影，因动情微颤，水珠悄然落在水面，发出“啪嗒”的轻响。
*
阮年年顶着湿润的发丝，裹紧浴袍慢悠悠寻找下一个汤池的时候，路过一个被假山遮挡的偏僻汤池。
“青冥浩荡不见底。”
“……日月照耀金银台。”
“今夜闻君琵琶语。”
“……如听仙乐耳暂鸣。”
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令她猛地停下脚步，心下震撼。
我去，泡个温泉还要背文言文？
该死的好奇心令她放轻了脚步靠近，她悄咪咪扒拉开弯下的假竹，一股浓浓的酒香绕鼻。
假石上刻着飘逸潇洒的三个大字——红酒池。
她定睛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阮乔乔和沈叶单独泡在汤池里。
一趴一仰。
两个人还隔着不小的距离。
她亲爱的姐姐悠闲地趴在水池边，微眯着眼睛，身后的双脚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水面。
而沈叶仰靠在池壁，折叠成方块的湿润毛巾覆在他额前，眼皮恹恹地耷拉着，神色看起来颇有些生无可恋。
“不是吧，你们也太没情趣了。”
阮年年忍无可忍跳出来，义正言辞指责道。
阮乔乔被打断，抬头看向她。
“哦？”她眼眸明亮，还透着强烈的好奇心，“那怎么样才有情趣？”
阮年年被两人盯着，忽然红着脸支吾起来，“就是……”
“下来，我提问你一下中考必考古诗词。”阮乔乔语气冷漠。
“我……”阮年年面露警惕往后退了一步，刚想开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突兀的尖叫，她吓得脸色一变，下意识朝身后看去。
*
“救命！”有人在大喊着。
“有人溺水了！”
阮乔乔神色愣住，视线越过阮年年朝忽然变得混乱的方向看去，身边水波荡漾，沈叶直接撑地起身，拽过一边的浴袍穿上，朝声音的来源跑去。
阮年年连忙伸出手将阮乔乔拉起来，穿好衣服，两人也匆匆往外走。
“妈妈！怎么回事？”阮年年眼尖看见同样循声赶来的阮文，抓住她的胳膊。
“好像有小孩子不小心溺水了，刚刚是不是小叶跑过去了？”
阮乔乔裹紧了衣服，紧张的视线朝人影聚集的方向看去，她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穿鞋，便踏着赤脚走近。
“还好没事……”
“这不是大人才能进的汤池吗？家长也不多看着点，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她看见沈叶半蹲在汤池边，浑身湿淋淋的，而他的身边，跪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男孩，正不停地咳嗽哭泣。
“平平！”一个中年男人焦急地冲过来，将男孩抱进怀里。
“小叶。”沈成甫跟在男人身后，在看见沈叶后愣了一下。
“没事吧？”沈叶站起身，转头轻声问身边不停颤抖着的女孩。
凌岁浑身湿透，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脸颊两侧，脸上血色尽失，对沈叶的话恍若未闻。
“爸爸……”她神色戚戚地朝前走了一步，却在男人骤然投来的凌厉视线下猛地顿住。
中年男人站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在凌岁的脸上。
“你怎么看你弟弟的？！为什么带他来这里！”
阮年年捂住嘴止住惊呼，她震惊又莫名地看向阮乔乔，“他干嘛打她？！”
她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环境里格外突兀，阮乔乔抿紧嘴唇，牵住阮年年的手。
凌岁捂着火辣辣的脸，眼眶里涌出热泪。
沈成甫神色微变，他连忙上前将男人拉开，低声道：“冷静一下，先带平平去检查一下身体。”
男人匆匆抱着男孩离去，而凌岁用手背抹干眼泪，也跟在他的背后离开。
人群一下子分散开。
沈成甫朝周和看了一眼，“我去看看情况。”
周和点点头。
“真是莫名其妙……”阮年年紧皱着眉头，还因方才那一巴掌心有余悸。
“怎么不穿鞋。”沈叶朝阮乔乔靠近，视线落在她泛红的双脚，眉头微蹙。
他直接弯腰将人抱起，在几人诧异的视线下，他神色自若，“我带乔乔去换个衣服。”
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忽然一抹纯白的颜色在夜空中落下。
飘飘荡荡的雪花从漆黑的夜色中下坠。
阮乔乔的视线落在明亮的灯光下，那道纤细单薄的身影上。
凌岁面容苍白，表情漠然地站在雪中。
遥遥看着不停哭泣着的男孩被父母哄着。
后来阮乔乔无数次回想这天。
也许凌岁和沈叶的缘分，就是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悄然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