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子,大川子,大川子在家吗?”
次日一大早,一个穿着红棉袄戴绿头巾的小媳妇站在孙大娥家门口,大声朝里面喊道。
小媳妇的喊声,很快就招来了一大群闲汉。
“哟,这不是赵大妹子嘛,怎么一大早就来堵大川子家的门了?”
“还能为啥,知道大川子娘回来了,找大川子娘摊牌来了呗。”
“摊牌?摊什么牌?”
“还能摊什么牌,看赵寡妇的肚子,肯定是怀上了,这是揣着刘家大孙子见奶奶来了呗。”
“不会吧,不会吧,冬天穿得多才显得肚子大吧?”
“什么不会,凭我单身三十多年的眼力,打眼一看就知道她怀上了,看样子,至少得三个月了。”
“就算怀了,是不是大川子的,也不一定啊。不是说随便给她几毛钱,她就能跟你钻被窝。实在没钱,给俩窝头也可以。”
“想什么好事呢,还俩窝头,早就长行市了,俩白面馒头最多让你弄十下,她一下下数着,多一下都不行。”
闲汉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就当着赵寡妇的面,一点都不避讳。
避讳个毛啊,里面好几个闲汉可都是同道中人。
打赵寡妇那论,他们还算是一条檩,不过大姨子小姨子是同一个人,都是那个博爱的赵寡妇。
“大川子,大娥婶子,我知道你们在家,别装死狗,开门啊。”
赵寡妇一下下拍着孙大娥家的院门,杜鹃啼血般叫着,叫得那叫一个凄惨,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赵大嫂子,我帮你。”
一个小年轻看不下去了,翻墙进院,然后从里面打开了院门。堵在大门口的众人一拥而进,当事人赵寡妇反而落在了后面。
还是那个小年轻,一马当先,一脚踹开了孙大娥家里屋门。
“卧槽,这是什么味儿?”小年轻扇着鼻子道。
“鸡蛋坏了?怎么一股臭鸡蛋味儿?”站他旁边的一大哥道。
赵寡妇分开堵在屋门口的众人,进屋走到床边,推了推躺在床上的刘川道:“醒醒,别装死。都多大人了,还跟你娘一个床睡觉。”
等味儿稍微散了散,又有人进了屋,看床上俩人的脸色,感觉不对劲儿,大着胆子用手指试了试刘川的鼻息:“妈呀,死人了。”
屋里的人连滚带爬往外跑,堵门口的人却拼命往屋里挤,进也进不去,出也出不来。
混乱间,不知道谁把赵寡妇撞倒了,只听见赵寡妇惨叫一声,然后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裤腿流了出来。
“出事了,出大事了。”
“快叫大队长啊。”
“赵寡妇大出血了嘿。”
……
大队长很快就带着几个大队干部过来了。
城里有亲戚,见过也用过煤球炉的大队长,闻闻屋里的味儿,再看看已经熄灭的煤球炉和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窗户,道:“他们这是煤气中毒了啊,不用救了,救不过来了。”
“这还有个流产了的。”
“来俩人把赵寡妇抬回家去。”
“不是应该送医院吗?”
“送什么医院,你出医药费啊?往公社卫生院送,好几十里山路呢,谁他么愿意费劲吧啦抬着她去,谁就去抬,反正老子不管。”
“死了怎么办?”
“哪个女人没流过产?出点血而已,死不了人的。就她流的那点血量,估计还没她每个月来好事流的血多。”
“她也算高龄产妇了,年龄大的女人生孩子,很容易死人的。”
“她他么是小产,又不是真生孩子。能挺过去算她造化,挺不过去,用席子一卷往山上随便挖个坑一埋就完事。反正这种克丈夫克公婆的女人不祥,肯定是不能入祖坟的。”
……
毕竟是死了人了,还一次死俩,大队长最后还是派人下山去派出所报告了。
派出所的人嫌天冷路远,又忙着过年,不愿意沾晦气,得知是煤气中毒死亡,草草做了个登记就完事了。
彻底绝户了的孙大娥家,院子和房子充公,家里的东西也被大队社员们哄抢一空。至于他们母子俩,被抬上山挖了个坑给埋了。
天冷地硬,土木工作不好搞,他俩被埋得很浅,结果当天夜里就被山里找不到食儿吃的豺狗把小坟包刨开,给叼走了。
山上发生的这一切,李国庆肯定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李大老板也很忙的好不好。至于他在忙什么?
相亲!
陈科的媳妇秦怜卿,央音的副教授,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天天拉着李国庆相亲,一天能见好几个那种,不见还不行。
凭胸而论,秦怜卿给李国庆介绍的姑娘质量都不低,不是哪个大院出来的二代三代千金就是大学老师、文工团女演员啥的。
可咱老李是谁啊,怎么能为了一棵小歪脖子树,放弃外面郁郁葱葱的大森林呢。见了不少,也有相中他的,可他愣是一个都没瞧上。
到后来,秦嫂子再让他去相亲,他干脆就不去了。
你不就山,山就来就你。
秦嫂子干脆带着女方上门了。
虽然李大老板早就吩咐过只要秦嫂子来,一律挡在门外,可当天值班的是国奇,连他媳妇都在秦嫂子手下混饭吃呢,国奇哪敢拦啊。
当然,脑后生反骨的国奇也没想拦。
主公也该成家立业了,有了主母,再生个小主公,大业可成。
没事就喜欢看个话本啥的,国奇这是入戏太深了啊。
其实他也不敢拦,他要是真拦了,秦嫂子能用花腔女高音溜溜骂他一上午,中间不带喝口水的。
“巧巧啊,我跟你说,小李同志可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
坐在“李老庄”的会客大厅“白虎堂”,这么中二的堂号,还是李大老板亲自起的,秦怜卿语重心长道。
“小李同志长得嘛……额……”虽然不是第一次当媒人了,可违心的话,秦怜卿还是说不出来:“浓眉大眼,身体好。”
体重将近两百斤,应该算身体好吧?身体不好的话,也吃不了这么胖啊。能吃是福,咱老李福如东海。
“男人嘛,长相不重要,长得太英俊的男人,反而不安全。”
那个叫巧巧的,看着年龄不大,对人理解还挺深刻。
“就是就是,咱们学院的宋玉杰长得够好看了吧?可那就是个小白脸,到处招蜂引蝶,惹了一堆烂桃花,咱们的校务处处长没少给他擦屁股,早晚得把他给开除了。”
巧巧同志:我会告诉你,我就是那其中的桃花一朵吗?不过您说的对,除了那张脸,宋玉杰狗屁都不是。出去看个电影,都得让女同志给他买电影票,在学校食堂吃饭,还经常蹭学生的饭票。
见巧巧低头不说话,秦嫂子忙继续推销李国庆:“小李同志还是很优秀的,他是他们那年高考全省第二名,搁过去就是乡试亚元。他还是德语系的高材生,会说好几门外语。”
“听说他出身不太好,家里都是泥腿子。”
“这我得批评你了,出身又不是他能决定的,一个人能到达什么高度,后天努力还是很重要的好不好?咱小李刚大学毕业,就当了外企驻华代表处的负责人,往后的发展肯定错不了。”
如果李国庆在场,肯定会说,出身咋不重要了?你努力一辈子能达到的终点,可能只是某些人的起点,悲哀不?心塞不?
这时候李国庆抱着小杏花进来了:“哟,嫂子来了啊。”
“来来来,小潘,小李,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潘巧巧同志,我们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就留校了,教民族乐器的。这位是李国庆同志,燕大毕业生,还去花旗国留过学,现在是跨国企业驻华代表。”
“这孩子是?”潘巧巧指着小杏花问。
“我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