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县黑松峪公社,土谷子大队。
“珐哥,都打听清楚了,孙大娥家就在大队东头第一家,院里有棵大槐树,没养狗。”国季跑过来汇报道。
“他们家在大队里人缘怎么样?”
“人缘?他们也得有那东西。”
国季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孙大娥老头死得早,家里就她跟她儿子俩人。这个孙大娥什么都干,什么媒婆啊稳婆啊神婆啊,她都干过。社员们都说她还跟人贩子有勾结,但一直抓不到证据。”
“她那个儿子也不是个东西,从来没下过地,整天偷鸡摸狗。74年城里的知青来他们大队插队,他把一个女知青拖进玉米地里给祸祸了,那女知青后来跳崖死了。”
“没人收拾他?”
“他们整个大队就一个姓,都是一家子,护短。再加上孙大娥她老头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为了给大队弄吃的,进山打猎,让狼给咬死的,社员们承他的情,对孙大娥母子还算照顾,也替他们隐瞒。”
“知青们不闹?”
“孙大娥儿子说跟那女知青搞对象,俩人闹了矛盾,女的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知青们闹也没用。再说了,知识分子一个比一个自私自利,个人顾个人,没人会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头。”
“知道了。”
“今天咱们是什么章程?是套麻袋把她们打一顿还是?”
“到他家再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国珐带着国季抹黑进了小山村。找到孙大娥家,俩人利索地翻墙进了院。
山里没通电,没啥事也不舍得点油灯,黑灯瞎火的屋里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说话声。国珐给国季做了一个手势,俩人蹑手蹑脚走到窗下,蹲下身,听屋里人说话。
“娘,你什么时候回城?”
“怎么?嫌你娘在家碍你事了?我跟你说,你娘在城里挣点钱不容易,有点好吃的好喝的还都给你送回来,你可倒好,全填赵寡妇那臭女表子的马蚤坑里了。”
“谁让你不给我介绍对象呢,你都跟别人家说成了那么多对,轮到自己家却歇菜了。你就不怕断了咱老黄家的香火,到下面见了我爹没法交代啊?”
“你他么娶不上媳妇,能怨我?让你慢慢来,慢慢来,多下点功夫,好好哄哄那小知青,你偏要用强,结果闹出了人命。要不是你娘我及时拦住了她,她去城里只要一告状,你小子准得吃枪子。”
“确实是,要不是娘你帮着我把她打晕了,然后又帮我抬着把她扔下悬崖,你儿子我的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
“要死啊你,你瞎说什么,不怕有人听见啊?”
“怕什么,有人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他们也没有证据。”
“证据,证据,证据你么的头。我在城里给一家法院的干部家当保姆,听他们说只要有口供,没有人证物证照样可以定罪。你把你的嘴给老娘管严实点,别他么喝点猫尿就到处胡嘞嘞。”
“没事,反正没人告。咱们也是运气好,那女知青的父母比她还早下放西北农场,她死了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估计她父母也早就死在农场了。”
“还不是你那死去的爹保佑你,要不然出那么大事,大队能不上报公社?为了堵大队长的嘴,你娘我还让大队长那糟老头子白睡了好几晚,你娘我为你这是做了多大的牺牲。”
“就知道我娘最好了,对了,娘,你再给我搞点钱呗。听隔壁公社的大山子说花200块钱就能从外面买个媳妇,有的还是大学生呢。”
“钱钱钱,我他么上哪给你弄钱?”
“你不是给人家看孩子吗?就把那个最小的给卖了呗,没断奶的娃娃不记事,最吃香了,卖的价钱也高。”
“女娃子,卖不了多少钱的。要卖也是卖男孩,小女娃白给人家恐怕都没人愿意要。那大丫头要是再大点就好了,把她拐过来养几年给你当媳妇,才八岁多点,就算养也得养十年八年。”
“那确实太小了。”
“哎,不过她妈挺合适啊,也就三十多,比你大不了几岁。”
“老女人我可不想要,我还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大姑娘。”
“什么老女人不老女人的,我跟你说啊,她长得可漂亮了,还是铁路上的列车长呢,工资高着呢,给我当个儿媳妇挺合适。”
“人家能看上我?”
“看肯定是看不上你的,不过咱们可以想招儿啊。”
“想什么招?娘,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你要急死儿啊。”
“过了春节我想办法把三个孩子带到咱家来,然后再用孩子把她骗过来,到时候门一关,由不得她不从了。”
“嗯,再给她下点给牛催情的药。”
“下什么药?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女人你还弄不过?”
“儿子身子弱嘛。”
“没事,到时候娘帮你。等你们成了好事,她要是乖乖嫁给你最好。你跟她结了婚,让她在城里给你找份正式工作,再把咱娘俩的户口也都迁过去,咱全家都能成为城里人。”
“是啊,当城里人多好啊,做饭都用蜂窝煤,煮个粥啥的,比烧柴火方便多了。娘您从城里带回来的蜂窝煤可真不错,不过煤球不太多了,下次回来您可得多带几块煤球回来。”
“煤球倒不是事,反正也是从主家拿的,不用花一分钱。就是带多了太沉,人家公交车和班车也不让上。你小子争点气,在床上把主家给伺候舒坦了,就不用你娘给你往乡下捎煤球了。”
“娘啊,她要是不同意嫁给我怎么办啊?”
“不愿意嫁,你也不亏,白得一个媳妇不是,大不了找你三叔打条大铁链子,把她拴起来让她给你生孩子。”
“那敢情好。不过,就是怕她的地不肥,只能生女儿,生不出儿子。娘你不是说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吗?她丈夫不会就算有因为她生不出儿子才不要他的吧?”
“我的傻儿子,城里的大教授都说了,生男生女不在女方,全在男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撒下倭瓜种子,长不出冬瓜来。”
……
在墙根下快蹲麻了的国季看向国珐,只待国珐一个手势,他就冲进去把屋里那对丧尽天良的母子给大卸八块……呃……狠揍一顿。
可是等了好久也没等来动手的命令,反倒看到国珐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虽然诧异,但是骨子里形成的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本能,还是让他跟在国珐身后翻出了孙大娥家的院子。
俩人一口气跑出去好远,都离开大队了,国季才停下脚步,气呼呼道:“头,你怎么不让我冲进去?”
“冲进去干嘛?揍他们一顿?然后呢?”
“然后把他们扭送公安局,他们杀人了啊。”
“扭送他们?先不说咱们能不能顺利离开他们大队,他们大队就算没有民兵连,最起码也得有个民兵排,都是一个家族的,把咱俩乱gun打死往山里一埋,谁能知道?”
“就算咱们能顺利出去,可是怎么定罪?你当证人还是我当证人?口供?你他么要是把哪个大领导家亲戚给弄死了,没证据也能口供定你个死罪。普通老百姓死了,谁有动机冒这个风险?”
“那咱们就这样白白看着他继续害人?他们还打上了铁大姐的主意,就算咱们跟铁大姐说了,铁大姐信了咱们,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啊。”
“先撤,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