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庆捋了捋五姐刘海上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剥开糖纸,塞进五姐嘴里,道:“没事,姐,往后弟弟养你。”
“公安来了。”
随着外面一声大喊,猹们自动让开道路,两个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大檐帽走了进来,罗汉就跟在他们身后。
“谁报的案?”
“公安同志,我是李庄大队的大队长李大柱,公社派出所的同志我都熟,怎么没见过你们二位。”李大柱忙掏出烟,给人让烟。
“谢谢,不用了。我们是县局刑侦科的。”
“刑侦科的啊。”李大柱一激灵,转身指着李国庆道:“公安同志,他是逃犯,我检举揭发,我要大义灭亲。”
“逃犯?”俩公安神色一紧,退后一步,手伸向腰后摸铐子。
“他的同伙在燕京火车站打死了人,他逃回老家来了,两位公安同志,我怀疑他是共犯,你们赶紧把他抓走,毙了他吧。”大伯李大柱这是恨极了李国庆,非要置他于死地啊。
“慢着。”
罗汉大喝一声,然后对着年龄大点的公安低头耳语了几句,那个公安连连点头,然后指着李国庆说:“你跟我走,去县局接受调查。”
走就走,老子又没犯事,怕个卵。
老子不就烧个纸嘛,搞封建迷信还能把老子毙了咋地?
被上了铐子的李国庆大大咧咧坐进了偏三轮的车斗里,年轻点的公安蹬开了偏三轮,正要走,五姐突然喊道:“慢着,我也跟你们走。”
年长点的公安看向罗汉,罗汉点点头,年长点的公安道:“那你也跟着来吧,一起接受我们的调查。”
李国庆忙从偏三轮里出来,把五姐扶进车斗里,还把自己身上的棉军大衣披在五姐身上。
两辆偏三轮突突突开走了。
小孩子们追着偏三轮跑了老远,大队的社员们也望着远去的偏三轮议论纷纷。
李有福拍着大腿,暴躁地喊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老娘刘玉香啥话也不说,净在那抹眼泪。
老爹李二柱蹲在地上,抽着旱烟袋。
大伯李大柱抖着腿,冷笑连连。
……
坐着偏三轮到了公社的派出所,县局刑侦科的人挂长途电话跟燕京铁路公安处那边核实,确定李国庆没问题以后,才把给李国庆带的铐子打开,都把他的手腕给勒红了呢。
李国庆让罗汉去报案,还没到公社派出所,罗汉就遇到了下乡办案的县局刑侦科公安,罗汉就拦路告了个“御状”。
这年头,好多公安都是从军队退役的,年长的那个公安同志也当过兵,罗汉拿出他的退役证明,很快就跟俩公安拉上了关系。
罗汉报的案就是有人妨害婚姻,这款罪,有规定,告诉的才处理。
都断亲了,自然也妨害不了五姐的婚姻了,要不是都是战友,非得追究罗汉个报假案的罪过。
嗯,让公安同志白跑一趟,最起码得罚酒三杯。
难得来一次派出所,李国庆决定把五姐的户口给提走。
按说他们一没有户口本、二没有大队证明、三没有接收单位的录用通知单啥的,是提不了户口的,可这年代管的不严,多塞点钱就行。
提户口之前,五姐李来娣还提出要改名,为此几个人还进行了一场热烈的头脑风暴。
“都好好想想啊,名字必须大气,什么胜男啊亚男啊,这种一听就小里小气的名字,咱不要。”李国庆提了要求。
“要不叫李则天?李曌?这名字多霸气,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皇帝。”罗汉摸着他那聪明的小脑瓜,道。
“则你妹,曌你爹,不知道咱老李家跟她老武家有仇啊,武媚娘那马蚤娘们,差点把咱老李家的爷们屠光了。”
“那就叫李杏贞。”
“哪两个字?”
“杏花的杏,贞节牌坊的贞。”
“有啥说法?”
“慈禧本名叫叶赫那拉杏贞。”
“滚滚滚,这名字太大,俺姐压不住。”
“要不叫李秀宁,咱华夏第一位女将军。”金刚插嘴道。
“给老子爬,华夏第一位女将军叫妇好好不好,商朝第二十三代王武丁的王妃,她的墓76年在彰德小屯被挖出来了,离咱们现在所在位置不远。那娘儿们可生猛了,据说打败过雅利安人。”
李国庆对这个三千年前的女老乡还是很敬佩的。
“李妇?李好?李妇好?都不怎么好听啊。”罗汉抓着他的头发道,额,小平头,抓个毛啊。
“就叫李苹吧。”五姐咬了咬嘴唇,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
“李萍?不好不好,身似浮萍、命如草芥,这名不吉利。”李国庆张嘴就否了,五姐跟着自己往后是要享福的,怎么能成乱世飘萍呢。
“苹果的苹,我喜欢吃苹果。”五姐喃喃道。
顺着五姐的目光看去,李国庆看到院里有棵掉光了叶子的苹果树,好叭,李苹就李苹,反正李国庆这个起名废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平平安安,加个草字头是生机旺盛,挺好。
改了名字,提了户口,这边的事情就算是办完了,但是五姐身体亏空得厉害,长途旅行怕她身体受不了,李国庆就决定在县城多待几天,给五姐好好补补。
冬天的北方小县城,绝对是很无聊的啊,这年头又没什么娱乐活动,李国庆整天在招待所里待着,都快闲出鸟来了。
实在是待不住了,李国庆就跑到街上看老头下象棋去了。
“老板,跟我走啊,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罗汉,贱兮兮地对李国庆道。
“不去,看下棋呢。”
“走走走,去了保证你不会后悔。”罗汉拉着他就走。
这一走,就是半个多小时,七拐八绕的,都给李国庆绕晕了。李来来的,貌似这里好像是老子的家乡吧,怎么罗汉比老子还熟?
最后俩人停在了一处看起来像废弃厂房的大院外,都他么快出县城了,妥妥的城乡结合部啊。
“你带老子来这个地方干啥?这地方干啥的?”
“这是个窑厂。”
“窑厂?老子又不盖房,不买砖。”
“这里不卖砖,卖肉。”
“卖肉?切,鸡窝就说鸡窝呗,说什么窑厂。人家干的明明是服务业,到你嘴里愣是变成了重工业。听话,咱不去啊。你小子要是真憋不住了,跟老子出国,想玩啥都有,那边还不管。”
1957年10月22日,国家就公布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其中第五条之第八款就规定了,违反ZF取缔女昌女支的命令,卖银或者女干宿暗女昌的,处十日以下拘留、二十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
运动那几年,公检法被“砸烂”,直到1980年2月22日,57版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才重新公布。
被抓了,二十块钱无所谓,李大老板不差这点钱,拘留的滋味不好受也是次要的,主要是丢人啊。
“老板,这是你家的产业。”
“我家的产业?”
“额,应该说是李家的产业,你已经跟他们断亲了。”
“李家的产业?老李家有这么富裕?我咋不知道他们啥时候整出来这么大一块地皮和厂房啊?”
“额,厂房和地皮都是公家的,老李家只是使用。”
“使用?干嘛用?”
“还能干嘛用,当鸡窝呗。你弟弟李国宝和你舅家表哥刘爱国是俩鸡头,组织一帮妇女进城卖银,你们大队的知青白洁和宋温暖都是他们团队的,俩人因为长得好有文化,还是里面的头牌。”
“卧槽啊,李国宝出息了啊。”
喜欢看小宝哥的李国庆,跟韦爵爷一样,都有个梦想,开个比金陵丽春院还大的园子,实在是太他么忙了,一直没抽出空干这个伟大的事业,没想到小老弟走到哥哥前面了。
“不对啊,你都能找到的地儿,他们就不怕被抄了?”
“打一枪换一个地儿,在一个地方停留绝对不超过三天,你瞧见那几个打牌的年轻人没?他们就是放哨的,一有不对就转移。”
“够专业的啊,李国宝能有这脑子?”
“他们请了个军师,七十多岁了,据说解放前在赌场干过师爷。”
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干啊。
就李国宝那脑子,扎金花掷色子从来没赢过,长个大脑袋纯属装饰品,要是没有明白人在他背后指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那你带老子来这里干啥?老子又不瓢。”
“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