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翎朝费皇后深深一拜,额头紧贴地面,半日不起。
“现在再求,晚啦。”
掌刑公公一拥而上,架起她的手臂,抄起板子向她脸上重重甩去。
关翎稍一侧脸,板子贴着她的眼睛擦过,差那么一点板角蹭到她的左眼。
“啪”一声,左脸火辣辣的疼。
“娘娘勿躲闪,万一误伤了其他地方,奴才担待不起。”
掌刑太监嘴角挂着阴险的笑意。
掠过他的肩膀,关翎看到远处的皇后。
费皇后紧盯水悦秋发红的左脸。
她恨那张脸。
自在殿上看见那张脸,就异常痛恨。
秦王与水悦秋的传闻毒草似的在她心头生长,不知不觉占据她的脑海。
大婚当夜,无衣没有踏入凤梧宫,她丝毫不介意。
可在听说他回宫宣召水夫人侍寝,隔日又在御和殿与水夫人一起接见北宫诸妃时,恨无法遏止地涌了出来。
今日不管用什么借口,只要毁了那张脸……
“啪”、“啪”……
清晰的板子声在殿内回荡。
素月被小太监压着头,伏倒在地无法反抗。
婵月生怕自己再说错什么,加重水夫人的处罚,捂着发红的腮帮子,眼含泪水望着她。
叶士诚端正地跪在前方,纹丝不动。
后方受刑的女子似乎与他毫无关系。
关翎的嘴角一早沁出了血。
口唇开裂只是小事,她后槽牙断了一颗。
忘了是第几板,她只记得下颚一阵撕痛,接着硬邦邦沾有血气的东西掉进嘴里。
往外一吐,是颗白森森的牙。
“哟,娘娘玉体娇弱,怨不得奴才。奴才没敢使什么力气。”
关翎瞪向面前行刑的太监。
若不是她之前化了点水雾挡了板子的力道, 现在脸骨怕是折断了。
许是她的目光让公公起了畏惧,下一板他手举得更高,落得更重。
关翎耳内一片轰鸣。
压着素月的公公,捂住了她的嘴,没能彻底挡住她的嘶吼。
“娘娘——”
凄厉的喊声让叶士诚的身躯稍微颤动了一下。
他仍是没回头。
一道血线顺着关翎耳朵流了出来,外界的声音变得混沌。
“嘶——”
有胆怯的公公小声吐了口气,向掌刑公公压低眉。
他们不能刑杀水悦秋,需要伤势看起来不重,实际又痛不欲生,根治不好。
本来掌刑的这位最精通此道,今儿怎么失了手?
水夫人的脸又是青又是红,瞎子都看得出伤势不轻,而且刚刚那一下打中了她的耳廓。
她是乐女出身,皇上爱她的琴曲。
万一她耳朵落了毛病,再不能抚琴,皇上饶不了他们。
掌刑的这位也不懂,困惑地朝对方摇了摇头。
他今日总掌握不好手上的力道。
用寻常的力气轻了,怕皇后怪他办事不力,不得不一点点加重力气。
几板子扇得他自己也糊涂,渐渐只记得打花水夫人的脸,想不起其他。
“还有几下?”
关翎吐掉了嘴里的血沫,问眉来眼去的两人。
“啊,还有十下。”
“快些,殿门口太冷。”
水夫人态度冷静,明明满脸是血,却没半点痛苦的神色。
“犹豫什么?夫人的吩咐没听见吗?”
费皇后也在大殿深处催。
皇上距离结束斋戒尚有小十日。
别看水夫人现在惨不忍睹,全是皮肉伤,不消几天能褪去一半。
掌刑是皇后的命令,自有皇后担待。
只要水夫人的惨状不落在皇上眼里,就不算个事儿。
掌刑公公想到这里,又壮起胆子,狠狠扇下去。
“啪”。
这下声音清脆响亮。
架住水悦秋的两名公公一时没拉住她,水夫人歪倒在地,口鼻的血染红胸前衣襟。
关翎两眼一黑,耳畔一片轰鸣,撑住地面,左摇右晃两下,死活撑不起身子。
素月发出低哑的呜咽,用力推开压住她的几名公公,爬到水夫人身边,朝殿上叩首。
“余下的刑罚,奴婢愿代娘娘领受。望殿下开恩。”
费皇后出自岐黄世家,也看出了刚刚那一下,太监下手不轻,水悦秋恐怕有了内伤。
她不愿叫其他人看出心虚。
“你算什么东西,何德何能代主子受过?”
费皇后嘴硬。
“剩几下?”
她问行刑的太监。
“九、九下。”
掌刑公公手中的感觉告诉他闯了大祸。
他吓白了脸,望着倒地的水悦秋。
“殿下,奴才……”
“同样记下,待水氏分娩后再算今天的账。”
费皇后又慌又窝火,不顺畅的气全算在掌刑公公头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殿下圣明。水氏还不谢恩告退?”
费皇后身旁的公公,看懂她的心思,开口轰人。
万一水悦秋这会儿死在凤梧宫,皇后脱不了干系。
她回了龙霄宫再发生任何闪失,太医院就有本事把账推到叶士诚头上。
关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她意识尚在,然而周围一片昏暗,身体摇摇欲坠,压根儿站不起来。
“娘娘不能这样回去。”
婵月看出殿上的意思,拽住素月的衣袖。
素月不管她,搀扶起水夫人往殿外走。
“娘娘,娘娘,你听得见吗?”
婵月追过去,在水夫人面前晃了晃手。
关翎耳内的轰鸣小了些,隐约听到了她的声音。
“罚完了吗?”
她气若游丝地问素月。
掌嘴的公公打得她牙床齿缝满是鲜血,嘴唇裂了几道口子不说,脸越肿越高。
因这些缘故,她吐字十分吃力。
“罚完了,娘娘勿担心。”
素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与婵月一左一右将她扶出了宫。
跪得双腿发麻,又挨了打,关翎步态不稳。
她们来时并无轿辇,皇后不可能预备轿辇。
屋外寒风呼啸,水夫人鼻青脸肿地走回龙霄宫,有的是人看见。
皇后如愿羞辱了她。
关翎跨出门槛儿时,下意识回望了眼叶士诚的方向。
叶士诚仍然毕恭毕敬地跪在原处。
“叶御医不是说要替水沐岩照顾他的女儿?你这叔叔好薄情。”
皇后看笑话似的也朝他看了一眼。
“诋毁太后乃忤逆犯上。臣再没眼力见儿,也不会分不清是非轻重。”
叶士诚语气如常,仿佛真的打算置身事外。
皇后怎容他称心如意?
“叶御医真识时务。可惜现在撇清关系为时已晚,皇上命你照顾水夫人,你怎可渎职?随她回宫吧。”
叶士诚不多辩,撩袍起身。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