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济一扬手,接住了那半枚纸人。
“真要放这家伙出来?”
他不情不愿。
“你最爱找乐子,今日犹犹豫豫做什么?怕拿不住他?”
关翎将另一半纸人撕成碎末。
“这家伙有股讨厌的感觉。我不喜欢他。”
尾济边说,边晃过“三夫人”一刀。
“你让我与伊公子对付甄小姐时,可没管我们喜不喜欢。”
提起除夕的情形,关翎眼皮跳了跳。
她又看了眼脚下的纸人碎片。
“这家伙也让我不舒服。我说不出理由,见上一面才知道。”
甄映雪那事也是如此,若非翎儿坚持要探究石太史对甄静雪唯命是从的原因,他们察觉不了甄家姐妹养了九头繇。
尾济犹豫了下,决定相信她的直觉,把纸人插入佛珠的缝隙中,将整串佛珠抛到地上。
佛珠落地的同时,四周起了一阵烟尘。
尘雾散去,一位姿容绰约的青年现身佛珠边。
遗憾的是他仅有半边身体,脑袋也只剩下一半。
很快他意识到了身体状况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
他质问站在不远处,正与苏公子缠斗的二夫人与“三夫人”。
一扭脸,他看到坐在灵床上的四夫人,下意识地想往四夫人方向走,一条腿刚迈开步子,立即摔倒在地。
“真是这家伙种了缚魂花吗?”
纸人这般无能,关翎不禁失望,继而怀疑起尾济的判断。
青年猛然抬脸,瞪了奚落自己的少女一眼。
这一抬脸,关翎发现纸人煞白的面容有些眼熟。
脑海里扬起一堆飞雪——记忆里某处有这张脸的轮廓。
“你为何在这里?”
这一眼,纸人青年也看到了苏公子的长相。
“别被他骗了,他不是那个人。”
“三夫人”没有停下攻击,继续挥舞匕首刺向苏公子。
纸人青年左顾右盼一阵,很快弄清了现状。
“一群废物。”
他的目光在严翎儿脸上停了片刻。
“……好在苍天不负我,有意外之喜。”
关翎用脚碾了碾撕碎的半枚纸人,笑他。
“公子两条腿都迈不开了,喜从何来?”
纸人青年用手掩住嘴唇,默念几句。
碎掉的纸片蝴蝶般飞向他。
不一会儿,他破碎的身体重新拼了起来。
“小姐对祝术知之甚少,对在下更是知之甚少。”
那张脸一旦凑齐,烛光下更是俊美不俗,难怪刘府的人依传说认定他是五通神。
可惜这张脸看得关翎头疼欲裂。
“你到底是谁?与我有何关联?”
关翎捂住脑袋,倒退了两步。
“我们见过面吗?”
青年问着话,很快意识到自己对小丫头的脸毫无印象,是因为她戴了面具。
“小姐又是谁?”
他缓步上前,想去揭掉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刚走了一步,肩膀叫人握住。
“让你出来是有话要问你,站在原地回话即可。”
尾济牢牢攥住了纸人的肩膀。
“可笑,你凭什么让我唯命是从?”
纸人边说边合掌于唇边,念动几句祝文。
“三夫人”见状,急忙向后跳开。
二夫人知晓情况不好,也学着“她”的样子躲闪到庭院一侧。
灵堂的院子地面铺着青石。
这会儿如波涛一样颠簸摇晃起来。
石缝里渗透出散发臭味的泥浆。
置于地上的琴桌,蒲团与油灯,像陷入了沼泽般,不大会儿沉入了地面。
尾济脚边的土地也一样,“咕咕”散发气泡,吸着他的双脚,把他一点点儿往地底拖。
“不知天高地厚。”
纸人嗤笑一声,打算甩开他的手,往灵堂走。
孰知尾济的手紧紧抓他,并未因异变而惊慌失措。
不仅是这位双目失明的公子,站在灵堂前的少女,对周遭的变化同样视若无睹。
“让你出来是有话要问你,站在原地回话即可。”
尾济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愚蠢。死到临头也不知。”
纸人见两人不把自己当回事儿,有些恼怒,一甩手臂,掌间霎时多了一把长剑。
“勿以为这与你那套把戏一样,只是幻术。”
尾济双足受困沼泽,寸步难移,纸人一挥手中剑,斩向他的脖颈。
下一瞬照理应该血肉横飞。
可尾济抢在剑落下前,敲了下剑柄。
那把剑立时像小孩手里的风车一样,转了一圈,落到了他的掌中。
他明明无法视物,剑却夺得轻松自在有如儿戏。
四皇子在如月阁对付金大爷手下无赖时,用过一模一样的招数。
这两个人果然是……
关翎头疼得愈发厉害。
她双手捂脸,踉跄两步。
尾济感觉到了她的异常。
“翎儿,你怎么了?”
趁他诧异的片刻,纸人低头钻出他的手掌,飞奔向灵堂。
在他以为自己要抓住小丫头时,一道紫光将他紧紧箍住。
再回头,庭院中心哪儿来什么沼泽?与此前一样,是经过精心打理的青石地。
“抱歉,我今夜头疼得厉害。”
关翎朝尾济打了声招呼。
“该死,这家伙不是凡人!”
瞧见紫光里的兽形后,“三夫人”知晓了眼前公子的真身。
“别打了,快逃!”
她招呼了一声与两名鬼神缠斗的同伴,转身向大门跑。
那两名鬼怪吓得身体也不要了,径直化作两道白光往府外逃窜。
既然漏了底,尾济不再演戏。
几道紫光纵跃,连人带鬼一起卷住。
所有人里尚未弄明白状况的,只有二夫人。
“你们怎么了?约好替我复仇,怎能言而无信?”
她质问逃跑的鬼怪,无人回答。
那道紫光眼见要上身,她左闪右躲想要挣脱,无奈身子触及紫光的地方又痛又麻,很快被捆得结结实实。
“啊啊!”
本该是“尸体”的四夫人,不小心惊呼出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看戏的人。”
一阵树叶摩擦,伊萨由树丛后钻了出来。
沉舟与靳月夔跟着他,接连钻出树丛,跳进庭院。
武子微一边摸着喉咙,一边不满地抱怨。
“为什么只有我得假装遭人割喉?”
二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群埋伏在树丛后的人。
且不说她没有察觉任何活人的气息,是她亲手割了武子微的喉咙,也是她亲手确定武子微没了气,他怎么可能活着走出来?
“因为只有你招人厌。”
关翎回了武子微一句,惹来他一阵侧目。
“你们俩玩心也太大了。叫我们装死,自己闹了一夜。”
伊萨也忍不住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