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日来有何事。”
宏明在皇后床边坐下，尽量镇定地与她说话。
红袖将她扶起，在她背后支起软枕。
可她很快因为呼吸困难，脸色发灰。
磔死者继续留在皇后体内会使得她伤情难愈。
之前的剧毒尚未完全祛除，这次的重伤使得这身体崩溃无法恢复。
这么拖延下去，即便不取出疫鬼，皇后也会危在旦夕。
自然他有办法不让皇后死去。
但也只是不死而已。
届时她需每日忍耐剧痛，直至揽月台建成。
“听说家父获罪，家母亦由榆州被押解进京，妾身想知道他们所犯何罪。”
少女幽幽地望向皇上。
什么家父家母，明明是无关之人。
她不该先关心一下御和殿里的事吗？
“朕曾说过，希望皇后在宫里只为朕一人而活。”
关翎没料到端午那席话是为了这件事筹谋。
皇上一早有了去父留女的打算？
可没了王太傅与兴福公主，留下王慕晖有什么意义？
“家父家母犯下罪行，妾身怎可能置身事外？皇上不将妾身一并下狱审问？”
“太傅与皇姑母犯错之时，皇后尚且年幼，不知情。”
“皇上并未审过，怎晓得不知？”
“皇后。”
宏明托起她的脸。
“你咄咄逼人，是想逼朕把你一起拿下？”
若他与皇后感情深厚，太傅一家入罪后，他把王慕晖打入冷宫会显得突兀。
那群做贼心虚的小人内心不安，一定会逼着他处死皇后。
故此他刻意疏远皇后，并且准备好在揽月台建成之后为壳里的女子另备下身躯。
届时别说后宫仅留下她一人，哪怕重新册封她为皇后也不是不可能。
她却在此时与四皇子夜探御花园，受了重伤，在他不便探望的时候吃这种苦。
不仅如此……
这个人他能留吗？
“皇上当真不曾想过把妾身一并拿下？”
她受伤之后，宏明在春宫附近增设了神机营的暗哨。
那不是为了守卫，而是为了监视。
关翎原本想不明白，她夜游御花园受伤，为何反过来要监视她。
她伤成这样了，能干什么？
皇上此时对太傅府下手，使她回过了味儿。
那敌意是为了防止王慕晖与太傅党羽来往，妨碍太傅一案的审理。
少女眼中全无信赖。
那份戒备使宏明再度想起了诏明的话。
“……在那时候存了她的形象加以模仿也未可知。”
她早已不存于世。
他所感受到的一切，只可能是他人刻意仿造的假象。
眼前女子看似天真浪漫，也许处心积虑怀揣其他目地。
他松开了手。
“太傅一案有秋官府决断。皇后伤重，在春宫静心养病，无需挂心此事。司寇府自会秉公处理。来人，送皇后回宫。”
见皇上起身要走，关翎急了。
她费了半天力气，跟皇上说了五句话，什么也没弄清楚，怎能结束？
关翎急忙伸手，想要拉住皇上衣角。
手刚抬起，眼前一片金花。
她身子一斜，垂在床边。
“小姐！”
红袖慌忙扶起她，转头恳求皇上。
“小姐……不，殿下身子虚弱得紧，这会儿移回春宫怕是会撑不住。皇上能否恩准皇后殿下在龙霄宫多休息一段时间？”
适才替皇后施针的御医尚未退出，听见红袖的话在旁对皇上点头。
“皇后肝脏气血两虚。纵使龙霄宫到春宫距离不远，对她来说也难承受。”
宏明犹豫地看了眼皇后脸色，迫使自己态度冰冷下来。
“也罢。念皇后身体虚弱，改为禁足竹青馆。神机营在竹青馆四周负责看守。若皇后再敢擅自离开，准许鸣铳示警。”
跪在床前不远处的男子，紧接着领旨。
不行，哪怕留在龙霄宫内，无法跟皇上见面也是白搭。
关翎想拉住宏明，可惜眼花得厉害，她既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昏昏沉沉间，她觉得有人把她抱上了轿辇。
离开御和殿前，她稍微睁了下眼。
一袭海棠红的长裙映入眼帘。
身着长裙的人站在路边对她毕恭毕敬地行礼，微抬起美眸偷看她。
眼中散发出得意。
邹夫人真喜欢红色啊。
关翎翘起唇角，回了对方一个笑容。
邹夫人因她这笑意表情僵硬了。
*
阔别许久，关翎又回到了竹青馆。
馆内陈设毫无变化，不仅那张梳妆台没移走，连她走前插在书里的纸条都还在。
“皇上时不时会来这里休息一会儿。说原来的样子不用改了。”
负责打扫屋子的小公公这么告诉她。
宁则将皇后抱回那张罗汉床，她重新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皇上这次不派你来看着我吗？”
她眯着眼睛问宁则。
“殿下想找奴才的话，可随时命人传话。”
宁则边说，边叫进两名宫女。
“皇上派了常年服侍他的人过来，殿下有任何事可吩咐她们。”
那两位宫娥二十多岁，熟练地对皇后低头行礼。
不管眼神动作，皆成竹在胸，确实在宫里时间不短了。
换人监视皇后啊……
看来她在皇上心目中地位下降不少。
“在外屋候着吧。”
关翎用最后的力气挥了挥手，命这两人出去，随后很快睡着。
“无情。”
宁则打算跨出门时，听见红袖在旁小声说了一句。
“即知无情，就安分守己，不要总指望皇上徇私。”
宁则走回御和殿门口时，恰好瞧见那位身着海棠红衣服的美人儿。
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色后，那套裙裳看起来与绯红没有多大区别。
“陛下此刻在御书房，娘娘若想侯驾，不妨晚些再来。”
他送皇后前往竹青馆时，邹夫人便在御和殿门口，到现在过了小一个时辰，没想到她依旧立在这儿。
这些天由于邹夫人住在丹枫馆，南苑夫人前来御和殿门口聚集的次数越来越少。
不管夫人们由哪个门进来，她必抢在别人头里前来御和殿。
次数多了，人人皆知她日夜与皇上腻在一起，盛宠非常。
今日白天，她怕也是在殿里听到了红袖的大嗓门，故意发出奇怪的声音。
“皇上白天许我一件赏赐，那时候我没想好，现在想好了，能否烦请公公转告？”
邹夫人笑盈盈地走到宁则面前。
宁则知她这么有耐心，不会是好事。
“娘娘想要什么？”
他垂头询问。
“我要你。”
邹夫人用檀扇挑起宁则的下巴。
见他面不改色地静垂眼帘，抽回了扇子，轻笑出声。
“当然是玩笑。请公公转告皇上，嫔妾想要雨雾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