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春雨润莲叶,不知谁人思故乡。
寒冬一过,春暖花开,总是能够让人的心思更加躁动一些。
最暖不过秦淮畔,莺莺燕燕总相伴,一年四季都有无数文人墨客在此流连忘返,难舍难离,更不要说靡靡春季,春色无边。
往年到了差不多这个时间点,秦元城里总是热闹非凡,更胜平日,但今年,却有些不同。
秦元城两大风景名胜之一的毗舍婆庙在前些日子突然传来连连巨响,而后庙宇紧闭,谢绝参观。
就算有一掷千金的善信千里迢迢奔赴于此,不论身份多高贵,地位多隆重,一律吃了闭门羹,谢绝入内。
如此一来,秦淮河旁的来来往往的人就越发的拥挤,令这座本就有些独立于朝廷皇权之外的城池更多添了几分春意。
是日,梵音阵阵,禅唱连连,数十名僧人组成了一支仪仗队伍,自秦元城东门而入。
每走上十步,这群僧人便掏出一把花瓣洒向天空,一时之间花香延绵,不止是这条街,就连周遭许许多多的人都闻到这扑鼻的香味。
最初,许许多多的人还以为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是曾经盛极一时的毗舍婆庙要重新开张,故意搞出的噱头。
可当这支队伍经过了毗舍婆庙那紧紧关闭的大门,却没有丝毫的停留,就不得不让周围围观的百姓们有了一些遐想。
和尚不去寺庙,还能去哪儿?
秦元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难不成不去寺庙,还要去青楼不成?
和尚逛青楼,那还真是千古奇闻,闻所未闻!
偏偏这一支队伍前进的大致方向,还真是向着秦淮河畔的位置走去,如此一来,倒真的让许多人浮想联翩。
难不成世道变了,连向来吃斋念佛的和尚,都开始寻花问柳了?
整支队伍一马当先的,是一名面色疾苦的老和尚,身上的袈裟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红两色的光辉,看起来宝相庄严,不可亵渎。
“那和尚?不对,那个带队伍的大师,好像是大乘佛寺的方丈大师啊!”
人群当中有一名大腹便便的富商眼力劲儿颇好,一下子就认出了方丈大师无因禅师的身份。
“啊?我说,张老爷子,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大乘佛寺那可是天下佛门圣地,无因禅师贵为方丈大师,怎么可能带着人去秦淮河那边?准是你看错了吧?”
“就是就是,张老爷子,你往日里吹嘘两句,我们听着也就算了,现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不怕你那些肥肉被人给扒皮了不成?”
周遭的百姓纷纷起哄,没有一人相信他的说法。
如此倒也看得出,这位被称为张老爷子的富商往日里还是颇为亲民,与寻常百姓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甚至互相调笑两句都不是问题。
“哼,让你们小瞧我,上次我去大乘佛寺朝圣,可是亲眼见过方丈大师接见了一位大人物,虽然只是隔着大老远的一瞥,但那一幕场景,我绝对不会忘记!”
“若是我胡说八道,我张某人三个字倒过来写!诶?你们怎么都走了?听我把话说完啊!”
就在张老爷子还在原地回忆峥嵘岁月的时候,仪仗队又向前挪动了不少,大片大片围观的百姓也跟着向前去看热闹,谁还会在原地等着他胡吹海吹?
其实,张老爷子的眼光也不算错,这带队的人,还真是与洛一缘、止司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天虚传说,方丈大师,只是他为什么会带着一众僧人来到秦元城,就不得而知了。
再看这仪仗队中的僧人,虽然只是口中念念有词,同时做出一点抛花的动作,但浑身上下肌肉匀称,筋骨强健,太阳穴又隐隐凸起,一看就不是善茬,个个都是横练外功的高手。
约莫是走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若不是前行的方向越来越明晰,只怕那些围观的百姓都要觉得无趣了。
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念经,禅唱虽然饱含深意,也只有几段简单的音符,听多了自然会腻。
一心向佛的人在这种环境下,或许会觉得颇为舒服与享受。
但世上更多的人,却是还在温饱与生存中挣扎的苦命人,和他们妄谈什么信仰,什么宗教,也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
若不是巴望着有热闹可以看,怕是许多人早就离去了。
终于,方丈大师站直了脚步,抬起头来,看了看不远处高高耸立的牌坊,脸上的疾苦之色更是明显。
双掌合十,低垂了脑袋,方丈大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一时之间,磅礴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去。
不止是仪仗队的梵唱声停了下来,就连周围百姓嘈杂的议论声也一下子消停了,安静的氛围,反倒让人觉得分外诡异与奇怪。
不远处立着的牌坊,少说也有数百年岁月光景,比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年纪都要大上好几轮有余。
最中间的“秦淮河畔”四个字,笔锋柔顺细腻,据传是朝廷昔年某一任圣上荣登大宝之前,游历至此,亲笔所书。
这当中,自然少不了许许多多的风月故事流传千古,各中香艳旖旎的场景,至今都为不少文人墨客津津乐道,反复提及。
只要踏进这面牌坊之内,便是秦淮河畔林立的青楼,许许多多围观者也是屏住了呼吸,不敢多说半个字出来。
他们也迫切地想知道,这一队大和尚,不在寺庙里面好好的念经诵佛,跑来这等只知风花雪月的场所究竟所为何事。
难不成真的如有些人猜测的那样,和尚也要上青楼?
沉吟了许久之后,方丈大师终于还是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用着深邃无比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世间疾苦,有贪、嗔、痴三毒,永世沉沦,无边苦海,无边业力,岂有回头?”
“纳垢藏污之所,终不为世人相容,善哉,善哉!”
合十的双掌之中一道金光闪烁,化作一个万字真言咒,冲着那屹立数百年的牌坊,就直接砸了过去。
以方丈大师的能耐,这一下若是真砸实了,这块历经数百载风吹雨打而不倒的牌坊,恐怕就要变成真正的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