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空之上，巨龙的影子依旧清晰可见，但很明显，他已经死去很久了。
叽里咕噜……
神龙对着他们说了什么，燕红提一头雾水，龙熙皱眉仔细分辨着，忽然脸色一变。
他往前站了站，用着相同的语调与它交流起来。
神龙帝休对他并无敌意，反而很耐心地回应着他。
一人一龙渐渐一副交谈甚欢的样子。
燕红提此时却只觉得困意十足，眼前的一切都很混乱，她无力思考，只想睡觉。
后来帝休不知问了什么，龙熙回望着她，眼含挣扎和怨恨，最终还是点点头。
燕红提困意十足，对着他勉强笑了笑，而后眼前一片黑暗，周围的声音渐渐沉寂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闭上眼睛的刹那，巨龙伸出了利爪。
龙熙却在这一刻下意识地挡在了她面前，帝休十分疑惑，二者对视，龙熙退让，最终选择了视而不见。
巨龙腾飞，星辰摇晃。
刺啦……
轰隆隆隆……
破空声传来，燕红提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一旁倒去，即使这样，她也如飘零的落叶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利爪不断击打在她的身上，却无法对她造成伤害，反而令她的身体随着这股力量在漂流。
从龙熙口中了解到自己一手建立的家族陨落是她所为，帝休的愤怒可想而知。
一个小丫头而已，一夕之间竟狠心屠了他半族之数。
该死！
实在该死！
砰！
砰！
砰……
燕红提的身体宛如巨石般无可撼动。
碎金裂石的巨爪却不能伤她分毫，神龙帝休更加愤怒了。
咆哮一声，身形又涨大数倍，龙爪收拢，将燕红提的身体捏在手中，试图以强大的力量碾碎，但依旧没有用。
巨龙低头望着手掌，十分不解。
她就像死了一样紧紧闭上眼睛，身形一动不动，任凭他何种力道都没办法伤害她分毫。
不仅如此，时不时还会有黑色气流向着她而来，融入她的身体之中。
冷静片刻，他尝试各种方法想唤醒燕红提，那神态就像遇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
虚空中，烈火燃烧，燕红提的身形缩小，但是这点伤害对她似乎无关紧要。
久星看得揪心，看向陆远，“能不能帮帮她啊？这样下去她不会死吧？”
陆远端坐在地，“不会的，我觉得这样未尝不好。”
“你说真的？”金阁都好奇了。
眼见着那条巨龙将燕红提当成柳枝一样甩来甩去，她的身体柔软而有韧性，身体晚成诡异的曲度，竟一样毫无反应，连他都不忍直视了。
陆远笑容不合时宜地灿烂，“她对自己下了诅咒，千万年未必能够醒来，到时候她真的按照既定计划散出力量，她岂不是真的死了？好歹也拯救万民于水火中，有这样的结局未免也太悲惨了些。”
久星在一旁怀疑，“他真的能唤醒她吗？”
燕红提在这样的攻击下依旧昏迷不醒，神龙火焰也已经将她烧了几轮了，显然连帝休都无法对她的身体造成分毫伤害。
“也对，不如我去助一臂之力。”陆远说道，而后，一道黑色剑影出现在虚空之上。
帝休望着突然出现的灭天剑，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灭天剑，神之圣器，有传闻说它是人间第一柄利剑，永恒不灭。这是多少神族梦寐以求的宝物，已经遗失太久。
剑身明灭，令神龙帝休都不得不注目，利剑破空而出，这浩瀚无垠的纯正力量彰显着它的不凡。
它停在帝休的手边，似乎在呼唤着他能执剑。
咻……
剑势如虹，直奔燕红提而去。
但下一刻，剑影纷繁，好似化作千万条幻影，刺穿燕红提身体，鲜红的血线涌出来。
她的身影在无尽的虚空中坠落……
一旁的龙熙在这一刻同样的喷出一道血线，身形微微颤抖着。
神龙帝休本想乘胜追击，却在此刻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来，而后发出一声咆哮。
终于发现了吧？
已经回到燕红提身边的陆远笑了笑。
也就在这时，帝休对龙熙持续咆哮着，而后神龙的虚影缩小，在龙熙的极力挣扎中侵入他的识海中。
此时，燕红提眉心闪过一道白色竖纹。
是属于龙熙的兽刻。
龙熙其实早就败了，无论他如何攻击燕红提，都会受到同等伤害，甚至反噬也要比她受的伤更为严重，所以他才会选择同归于尽。
他对她恨意十足，却从始至终没办法破除兽刻。
神龙帝休并非是昏聩无能的神灵，在龙熙的识海中，它了解到了真正的陨族之祸发生的原因。
后人的贪心才是罪魁祸首。
这个有着它纯正血脉的年轻人，却利用了它的信任，以此来报仇雪恨。
在他识海中，更看到了他的痛苦挣扎，家族的荣誉，族人的惨死，都令他痛苦不已。
本来修炼资质不错，却把天赋用在了如何惩治下界生灵上，真的是浪费。
兽刻无法抹除，他的痛苦也无法消解。
而陆远一系列行为，也是为了激发出兽刻。
燕红提在决定入魔之后，为了怕伤及无辜，她主动强制解除了所有契约。
可是兽刻并非她所能控制，所以成为了她身上最后一道能够感知外界的契约。
作为一道单方面连接的契约，她对于龙熙的感知很微弱，但此时，只要一道缝隙就足够阳光透进去了。
龙影再次出现，龙熙感到识海中难以忍受的疼痛，帝休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也无法顾及了。
虚空中，帝休眼含怜悯，利爪轻轻抬起，一道血线自龙熙眉心流淌而出，他的神龙血脉被抽出。
血线随之向着神龙虚影而去，它的身影逐渐凝实，而后慢慢变化着，逐渐化作了人形，模样上看俨然是另一个龙熙。
而骤然失去大半力量的龙熙则昏了过去。
就在此时，燕红提眉心的兽刻消失，她紧闭的双目忽而缓慢睁开，身形也由此停止坠落。
她的双目空洞无物，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抬手在眉间轻抚。
兽刻解除了。
帝休此时却手指轻点，将一道火焰打进燕红提眉间，甚至是用了下界的语言对燕红提道，“这道真火能够燃尽世间邪气，望你能从此恢复神志。”
果然，随着这道火焰，燕红提识海中被侵蚀的部分开始被燃烧，令她有了些许清明。
“你是谁？你不是龙熙。”燕红提说道，她身形一晃，将真正的龙熙护在身后。
对面的“龙熙”微微一笑，“我是神龙帝休，曾藏残魂于镜中，如今，骤然现世，没想到家族衰败至此。我会将他带回去好好教导，让他知晓该如何做一位真正尽责的族长。”
燕红提脑海中依旧乱糟糟一团，只是坚持道，“不要。”
“我安定好族人，自会承罪领罚，还会将你的功绩上达天听。”帝休耐心道。
燕红提此时依旧混乱，但还是尽力护住龙熙。
“小红提，你放他走吧！这是他们的元祖，不会害了他。”陆远化作人形，立在燕红提身边。
帝休眼睛发亮，一副见到故人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灭天剑剑灵？好久不见！”
陆远拱拱手，对他爱搭不理，只是看着燕红提。
燕红提看了他一眼，指尖溢出黑色雾气，强行唤醒龙熙，“你愿意跟他走吗？”
她不太记得眼前的人，只觉得龙熙颇为亲近，明明刚才她还记得他，如今那些场景又模糊了。
再次醒来的龙熙识海依旧疼痛难忍，但却看到燕红提恢复了真身，毫无防备地蹲在他面前问话。
她眼中隐含关切。
“只要不用看到你，跟谁走都无所谓。”龙熙勉强起身，踉踉跄跄后退，“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我们都是敌人，收起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
他恨自己杀不了她。
燕红提眼神转冷，她只是没了记忆，又不是真的傻，更何况邪气在帝休的帮助下已经消退不少。
她还未说什么，帝休赶忙道，“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吧？”
燕红提点点头，此时只觉得身上疼痛万分，不禁倒抽一口气，引得龙熙向她看了一眼，又迅速转了目光。
她刚才可是被灭天剑重伤，索性直接盘坐在虚空之中。
天穹之上裂开缝隙，神龙帝休笑嘻嘻地对他们挥挥手，随即，龙熙也回头望了一眼，就此离开。
燕红提则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缝隙闭合，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你在看什么？舍不得？”陆远调侃道，与她一同坐下。
“他真的恨我吗？”燕红提疑惑不解。那人看起来对她并无多少敌意，可是态度又极其恶劣。
陆远不置可否，“这个答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呢？我是谁，你又是谁？”燕红提仰望星空。
一颗颗星星在黑色的夜空中闪耀，她心中不觉得害怕，反而是一派泰然宁静。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你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那颗星星很亮。”她指着其中一颗道。
“这些都很亮。”陆远看不出区别。
“我什么时候可以想起来呢？”
“也许下一刻，也许很久很久。”
此时她却举起自己的一只手，看着小拇指缺失的骨节，“我的手指呢？”
“你少的何止是手指呢？你的元神也被你丢了一半呢！”陆远觉得自己简直太有良心了，陪她战斗到最后一刻。如今在这里就像被关在牢笼里。
“那我们要在这里做什么？”
“等……”
“等什么？”
“等你那成千上万颗一寸之地的力量回到你身上，帝休给了你神龙真火的种子，你只要将力量中包含的邪气炼化，识海才会真的清明。”
“噢……需要很久很久吗？”
陆远简直被她层出不穷的问题逼疯，叹了口气，“应该要许久许久。”
燕红提不说话了，继续仰望星河。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为什么我看到了别的？”
“什么别的？”
“我看到了好看的烟花，还有好多人……”
陆远望着一成不变的星空，“在哪里？”
难道是他瞎了？
“有人在冲我笑，长得很好看……”她的眼中，一半星河璀璨，一半天朗气清。
而此刻，沉睡在月露花中的小人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