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她愣住的刹那，女子蹲下身仔细为燕红提把脉，两道红色丝线连到燕红提的丹田和眉心处。
红色丝线微微颤抖，最后光亮越来越黯淡，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啪地一下断开了。
不仅如此，断开的红线逐渐变黑变长，顺着方向就要向女子的丹田而去。
“小心！”男子迅速将女子拉开，一剑挥出斩断丝线。
好在这一次，丝线黯淡后消失了。
这两人自然是久星和金阁。
“她修炼了魔功。”久星说道。
“修炼了魔功为什么还会这么弱？”强者的威压即使在昏迷之中也是能够让人感受到的。
而燕红提此时修为最多是结丹期，还是刚进阶结丹期的样子。
如果是别人还解释得通，但她可是燕红提，连他都想要与之较量的剑术天才。
资质这样好，修炼了魔功岂不是要天下无敌？怎么可能还在结丹期？
“这个我尚不知晓，但是她识海力量太强，我无法进入。只能感觉到她并非因伤势而沉睡，是她不愿意醒。”久星边说边拨弄着手心的几枚丹药。
直到她挑挑拣拣将一枚绿色丹药拿出，金阁才道，“这东西用一颗少一颗，师父你舍得？”
久星白他一眼，而后又轻轻柔柔道，“以后我们就见不到她了，她以后可是传奇人物呢！怎么不值得消耗我一粒天魄丹？”
“什么？！天魄丹？”在一旁看了许久的妖月有些失态。
在合欢宗的内门秘籍上曾有个记载，天魄丹为神药，得之则万年不朽，药效之内修复各种内伤外患，对修仙者来说，等于多了万把年青春永驻的寿命和不死的保障。
“哎，前辈，你看我受伤也挺重的，要不也给我来一颗？”妖月话音未落，久星已经干净利落地将丹药放进燕红提嘴里。
淡绿色的光瞬间笼罩在她身上。
“你？刚吃了天药，应该不需要这个了……”久星回头看她一眼，淡淡道。
妖月瞬间愣住，下一刻泪盈于睫，她背过身去，身形微微颤抖着。
久星向一旁指了指，“那边有条灵泉，你可以洗一洗身上的血迹，这边有我们照顾，不会有事。”
妖月原本娇媚的脸颊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染成一道道暗色，衣衫满是褶皱，衣角也磨破了。
更重要的，此刻，她需要一个无人的角落平复心绪。
妖月点点头，向着久星所指的方向而去，果然看到一泓清泉潺潺而流。
这时，燕红提身上绿色光芒慢慢消失了，她身上的暗伤已被修复，这能一定程度缓解她精神上的疲惫，令她可以重新振作着醒过来。
久星轻唤，“燕红提！燕红提！”
“嗯……”燕红提无意识地答应着，但是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你再不醒，上界之人就要来了！”
眼珠微动。
“他们要杀你。”
燕红提皱眉，反而又平静下来。
金阁在一旁笑，“看她如今受了不少打击，求生意志本就薄弱，你不如说点能激发她求生意志的。”
久星思索片刻，又道，“你醒了我就给你一些好吃的……”
没有反应。
“你醒了我就给你找些俊美少年来陪你……”金阁道。
这次连眉心都舒展开了，一副安静的睡颜。
额，还是从前一样油盐不进。
“说不定她喜欢美丽少女呢！你醒了我就给你找些美人来，再给你绝世佳酿。”久星接着道。
还是毫无反应。
这次金阁都无奈了，“她怎么好像不食人间烟火？”
“看来只能试试那个方法了！”久星沉吟片刻道。
“一线牵？”金阁疑惑地看向她，“这个木头疙瘩会有这样的情缘？”
所谓一线牵，是两位情谊深厚之人，凭借着对彼此的思念形成一股念力，这微妙的念力在阵法的加持下可以令二人在不同的地方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从而以阵法将二人思绪连接到一起。
就是常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总归要试一试的。”久星也不确定。
当日禹夜与燕红提的表现令她也无法确定。
金阁面容严肃，“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来施法吧！”
说着，他手指轻点，瞬时有数个白色光芒围绕在燕红提身边。
无数条红色丝线出现，将白色光芒缠绕。
“去！”金阁剑尖挥出，大多数丝线又化作雾气消散，最后只留下几根丝线发出光华。
久星仔细观察着这些丝线，不禁摇头，“好几条丝线那端的主人已经离世了，这条太黯淡，这条又太细，恐怕都无法支撑法阵……”
她所珍视的人，已经有大半不在人世。
久星挑挑拣拣，一脸为难。
而就在这时，燕红提眉间的木爻结闪过光芒，原本停在上空的一条黯淡的红线闪出耀眼光芒。
久星眼睛一亮，“这条合适，快点！”
后者用剑尖在空中划出几道阵符，随着他的描画，一个奇特的符号出现了。
符号又在一瞬间一分两半，一半冲向燕红提，另一半飘向无尽虚空。
……
“你怎么样了，怎么在这里？”有人道。
燕红提此刻正在睡眼惺忪，不断有声音在她耳边吵闹，令她难以安眠。
这个声音是始晏的，但即使这样，她也不想醒来。
她在始晏的袖中沉睡太久了，久到不想再醒来。
“你还好吗？”始晏又问。
“不好，我好困。”燕红提微微睁开眼睛，却觉得视线模糊。
“燕红提，你不是困，而是你现在很伤心，不想面对现实。”他肯定道。
燕红提？她不是雀儿吗？
可是她稍一回忆，有很多人都叫她燕红提，她似乎不止是雀儿。
几个画面飞速闪过，令她心痛难抑，困意又重了几分。
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是叫燕红提，可是又总觉得哪里别扭。
“你遇到了什么事，可以和我说说吗？”始晏又道。
她则想了想，心中像是压着一块又厚又重的抹布，令她无法动弹，她的确很难过。
很难过。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难过，都有些忘记了。
她想忘记的，到底是什么呢？
“有人死了。”她依稀记得，似乎是有人死了她才这么难过。
“谁死了？”
“好多人，我忘了他们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们的样子，他们死之前的样子，好多人，我不想他们死，却没有办法阻止，我好无能……”
说着，她想哭，却发觉自己似乎没有实体，只是一道虚影。
而她面对着的也是一道模糊的虚影，但她就知道这是始晏。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厉害，很勇敢了。你不是神，顺其自然就好。”
“如果我不会难过就好了，我为什么要这么难过？他们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会这么痛？”
那些蔓延的血迹充斥在她的回忆中，一道道身影就此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事的，你已经尽力了。”
“我该怎么做呢？你能告诉我吗？”
“我也不知道，更不能替你做决定。”
她激动起来，“你们都是骗子，是你和帝景真人告诉我要那么做的，可是他却死了……你不应该无所不能吗？不应该什么都知道吗？”
已经死去那么多人了，她却无力阻止。
“对不起，我做不到全知全能。燕红提，无论是谁，活着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所以，你不要再苛责自己，阿景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
燕红提却抬起头道，“你也已经死了，对吗？”
“是。”他走过来。
“你能带我走吗？”她睁大眼睛，满是期待。
始晏真人在这一瞬间身影一晃，接近她，“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不是你，燕红提。活着才有一切，你一定要活着。”
虽然这样说着，他的身影却开始越发清晰。她是如此的痛苦，他却无能为力。
“这一次我不要听你的。”她脱口而出，盛满泪水的眼眸犹如一泓幽潭，深邃而又脆弱。
活着，她曾经无比想活着，可是现在，她觉得很痛苦。
“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呢？我想视而不见，我不想看到他们死，他们死在我眼前，我为什么这么痛苦，我不想这样。”她并不想表现的这么脆弱，可是她实在承受不住了。
她的所作所为真的会成功吗？她会不会失败？她失败了又该怎么办？
心中的焦虑紧张羞愧足以令她崩溃。
始晏真人却在此时张开双臂抱住了她。
没错，两个本来无法交集的影子却能够互相碰触，一刹那，回忆似场雨，将她与他一同拉进往事中。
她再也忍不住了，终究哭出了声。
久星和金阁所能看到的，是燕红提在阵法之下闭着眼睛哭泣，一滴滴泪水滑过眼角，宛如断了线的珠子。
二人相视一眼，都再也笑不出。
曾经那样一个只顾的上修炼的少女如今却几欲崩溃，她所面临的是怎样残酷的状况呢？而接下来，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告诉她，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始晏真人拍着怀中少女颤抖的背，无声安慰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下来，过往的一幕幕出现，而后，更多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抬头，与他分开些距离，注视着他的眉眼。
她的记忆中，他很爱笑，眉眼弯弯，有很多幻想，不甘寂寞地追逐着人家热闹。
修炼的时候更是专注，偶尔会气急败坏，更多的时候坚韧而勇于承担。
他的一生也按照他所期待的方式度过，而这样的他，竟然还留有一丝执念而得以存世。
白色而虚无的空间，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相见，一切似乎都没有变过。
她凝视着他，一切恍然若梦，最终只剩下一声轻轻的喟叹，“你是始晏啊！”
只此一声，却穿越了无尽岁月，才令他们跨越生死而获得短暂的重逢。
她像是把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
她是雀儿，亦是燕红提。
在归元殿弟子燕红提眼中，他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宗门长辈，不惜以自身修为加固修仙界封印以致身陨道消。
她感激始晏真人的赠物之恩，无月谷的指点教诲，以及时空交错之时的并肩同行。
燕红提眼中的迷惘逐渐消失，整个人清醒起来，随即，两道虚影交错而过。
她转身面对着他，却与他错开了些距离。
始晏真人眼神明亮有神，而后又在她的盈盈下拜之下黯然若失。
“师祖在上，弟子有礼了。”她郑重道。
下一刹那，始晏真人笑着摇摇头，更多是一种释然，“无需多礼，请起。”
她身上再次出现黑色气流，是来自遥远的地方，有力量在流向她。
计划是可行的。
一瞬间，她又恍惚起来，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如今，她的识海已经岌岌可危，无数的记忆在焦灼混乱，让她很难分得清现在以及过去。
有更多的不确定性，她会真的成为一个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魔修。
没有谁能够杀死她，但她的双手会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
她往四周望了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心中隐约感觉到这大概是他们一次不寻常的重逢。
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但一时之间却相对无言。
她有千言万语要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周围忽然一暗又随机亮起，始晏真人的身影也在一瞬间消失又出现。
“燕红提！”始晏真人似乎已经看不到她，四处张望，明明她就在他眼前。
留给他们的时间始终不够。
她向他走近，“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他神情在一瞬间又变得恍惚，继而眼底涌出无限的柔情， “是你在说话吗？我听到了。”
“等我。”她再次道，试图去拥抱他，但他的身影也不复存在。
“嗯，我一定会等你。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承诺，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回来见我。”他回应道。
声音渐缓，周围的一切归于空寂。
阵法外，一直观察着燕红提情况的久星和金阁注意到原本满是光亮的红线一端开始黯淡。
“不是吧？怎么要断了！”久星疾呼。
“不是，另一端还是亮的，只是……”金阁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完全摸不着头脑。
接着，整个红线又亮起，甚至光芒比刚才还要盛。
就短短几息时间，红线几度明灭，最终随着燕红提睁开眼睛化为了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