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暖有些闷闷不乐。
陈一平刚表现出他在音乐方面的才华,紧接着,他的才华在她眼皮子底下被金钱玷污了。
还是他主动要求别人拿钱侮辱他的,这让她连说都没法说。
就很憋的慌。
她皱着眉嘟着嘴,把不开心三个字写在脸上,连期待了一个星期的大餐都没吃几口。
知女莫若母,石春蕊知道女儿肯定又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了。
饭桌上也不好问,回到家进了门,她才问苏小暖怎么不开心了。
苏小暖嘟着嘴:“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收下她的那些钱?才一千多啊他就肯在那么多人面前放下尊严给她又弹又唱的?那不是出卖了才华玷污了艺术还辱没了人格吗?”
石春蕊问道:“还有呢?”
苏小暖摇摇头,“就这些还不够吗?”
石春蕊又问道:“你是觉得一千块钱很少吗?”
苏小暖默不作声,她对金钱的价值是没有概念的,也没有去思考过这些问题。
“现在我们公司请的技术员,底薪是700块一个月。每天你在街上看到的清洁工人们,一个月干活26天,每天最少八个小时,但到手的薪水只有350块。”石春蕊看着女儿问道:“现在你还觉得一千块钱很少吗?”
苏小暖心算了一番,眼睛变得明亮了些,“很多了。”
石春蕊笑了笑,又问道:“那你是觉得他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又弹又唱的,还是认为他不应该收下那些钱?”
苏小暖想了想说道:“他不应该收下那些钱。”
石春蕊皱起眉,严肃问道:“苏小暖,你认为一个人靠自己的才华赚钱是可耻的事情吗?”
每次被称呼全名,就意味着某些问题很严重或者很严肃,需要认真的去思考。
苏小暖挠了挠头,回到房间就用被子蒙住头开始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石春蕊本来想说,姑娘,你快一个星期没洗头了,头发都贴着头皮了。
但想想女儿在学校从早到晚其实也挺累的,等睡醒了再洗也不迟。
洗漱过后,石春蕊和丈夫通完电话,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从一个暗格里摸出一张合影,看着照片里的那位故人,眼眶渐渐湿润。
她喃喃的说:“十二年了,孩子我还没找到,你再等等…”
陈一平在夜色中摸回宿舍,迫不及待换掉身上的西服。
倒不是嫌这身衣服和西餐厅的工作服撞衫,而是他穿着不习惯。
勒脖子,套肩膀,不自在。
更别提在只有12°的气温里,只穿着一身西服真的暖和不起来。
人类发明衣服的本质是为了穿着保暖,其次是为了穿着舒服,最后才是出于对美感的追求。
对于这一点,他的认知应该是不会改变了的。
即使聂小语在过去的千百年里曾经吐槽过他无数次,甚至还颇为贴心的全部记录下他每一次的降生和葬礼。
搞笑的是,他穿着西装的32次葬礼里有28次是尸骨无存的衣冠冢。
在回学校之前,他拉着张玲进了路边的一家体育用品店,买了一身足球队训练服,穿上之后即使显得身材都大了一圈,但他却又暖和又舒服。
如果张玲当时的眼神不是那么嫌弃的话,他甚至可以一路穿回学校。
“买衣服花了两百二,生活费要还一百五十七,还剩…”
他懒得去想还剩多少钱,尽快想办法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剩下的几百块钱让一个穷学生做什么买卖?
买卖买卖,重点是买进和卖出。
首先得想原主这个年纪,就连犯罪都还受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保护,更何况刚申领的身份证还在张玲那里保管着。
所以既没办法开店,像原主那样半夜爬墙出去当苦力也不行,打工更不现实,西餐厅的兼职收入虽然不错,但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即使等想到了能卖什么,但要从哪里进货?电脑都还没普及的时代,在网络上找货源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
真真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可当他想到这笔钱是怎么来的,眼前豁然开朗。
抄?抄是不可能抄的,时间旅行者的事怎么能叫抄呢?
顶多叫走在时代前沿。
非厚脸皮和大气运者不可为之,不信谁先死一个试试,看看能不能穿越到另一个位面重新来过?
“只要现在能赚到钱,而且还不违法,读者老爷就算骂我不要脸又能把我怎样?”
他做完这一番心理建设,感觉整个人的格局都打开了。
说到底,他还是被原主的性格所影响,认为不告而取是件不光彩不道德的事情。
“可这样做了你会睡得踏实吗?”
“管他呢!谁在乎!母星地球在宇宙里都不知道沉寂了多久,现在说不定依靠大自然的力量又造出了单细胞生物,就更别提早就彻底消失的人类文明了。”
“可是这样依然是不道德的。”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听说这个位面有一种职业,长得帅的人很有市场。”
“我不卖身的好吗!你是没听过什么叫富婆钢丝球吧?”
“…我说的是去娱乐圈闯一闯!特么不是叫你去当鸭子!”
挂在墙上的固定电话突然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走过去摘下话筒:“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喂,陈一平,是我。”
“苏小暖,”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他微微松了口气,叫停脑海中两个小人儿的辩论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在家睡不着,想跟你聊聊天。”
她才不会说我其实已经睡了一觉又醒了。
“好,你想聊什么?”
“我想说,你唱歌真好听,比我cd里那些明星唱得还好听。”
“嗯,然后?”
“你钢琴弹得也很好,至少比我好。”
“嗯。”
“老班说今天晚上你唱的那首歌是你自己写的,是真的吗?”
“嗯。”
“那,你是写给谁的呢?”
“……”
“是写给哪个女生的吗?我认识吗?”
“……”
“陈一平你还在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听你说。”
“我想说,我其实好难过好难过。”
“怎么了?”
“我不愿意你为了钱而出卖你的才华。”
“……”
“可是我又想到,你靠才华赚钱又有什么不对呢?这和农民伯伯靠种庄稼赚钱,工人靠技术和体力赚钱,老师站在讲台上赚钱,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想了想才回答道:“区别可能是当才华被冠之以艺术之名会显得高大上一些吧,其实本质都一样。”
“对啊,我想了很久很久,所以我不怪你了。”
“你原本怪我什么?”
“你为了钱给那个女人弹琴唱歌。”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
“你问吧。”
“如果是一个男的给钱叫我弹琴唱歌,你心里会不会舒服些?”
“啊?好像…有点道理哈哈。”
“苏小暖同学,你的这种心理叫什么你知道吗?”
“叫什么?”
“吃醋。”
“啊呸,我怎么可能会吃醋。”
“周树人说过,梦是要紧的,否则钱是重要的。”
“周树人是谁?……啊,鲁迅就鲁迅,你非要说什么周树人。”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虽然艺术不会死,但艺术家会饿死。比如画向日葵的那位。”
“梵高嘛,这个我知道。”
“所以,梦想是要有的,而钱也是要有的。”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就是要有钱,有很多钱。”
“你真俗。”
“我本来就很俗,所以你呢?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啊?我不知道啊,我想想。”
“嗯。”
“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是快点长大,然后好好工作,帮我爸爸妈妈分担一点,他们太辛苦了。”
“我想说,”他柔声说道:“其实你能想到这一点,就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某位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着女儿窃窃私语的老母亲,听到这里百感交集。
女儿长大了。
一直到晚自习下课,舍友们都回到宿舍了,他还靠在墙上讲电话。
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有时候会在无意中把苏小暖当成聂小语的替身。
你侬我侬的一对x夫x妇让舍友们把白眼都翻出了白内障。
最后关宏忍不住一把抢过话筒大声道:“你们两个白天坐在一张课桌上卿卿我我就算了,晚上还如胶似漆的黏着,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单身人士的感受啊?”
苏小暖愣了一下:“谁在说话?”
“是我啊,弟妹,我是你关家大哥啊。”
“关宏你大爷的!把脖子洗干净给老娘等着。”
关宏把话筒挂断,仰头看到陈一平似笑非笑的表情。
“弟妹?关家大哥?嗯?”
“开玩笑开玩笑。”
关宏贱笑着一溜烟跑回床上蒙头躲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你睡在我下铺?”
陈一平脱了鞋,穿着袜子把脚伸进关宏的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