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书景不知道哪儿来的自行车,刚来海市没多久,他就能熟练地穿越大街小巷去往目的地。
安梅坐在后座,好奇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那儿啊?”
萧书景无奈地说:“终于想起来问了?那里是离你们部队最近,条件最好的地方。我还想着你表演结束找你出来呢。一打电话才知道你已经请假了,还以为见不到了,结果就在楼下遇见你上楼了,你还没看见我。”
安梅对那天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自己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真没看见,对不起啊。”
萧书景已经摸透了一点儿她的性子,就继续卖惨:“我还在门外等了你一天一夜,看你一直不出门才使劲儿敲门的。”
果然安梅更愧疚了,她拍拍萧书景的背安慰他:“实在不好意思,你还要在这边呆几天?我请你吃饭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书景勾起了嘴角,脚一蹬就骑快了很多。
安梅跟了他几天,也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但跟她印象里“千金之身不坐堂”的贵公子模样截然不同。
他一双布鞋,灰扑扑的棉外套,操着一口海市话,完美地融入这些本地居民。
一天下来能跟几十个人打听消息,还能带着安梅找到很多私营转国营的老店。
听他说海市话完全是自己学的,安梅觉得他真厉害真聪明,有些羡慕他的语言天赋。
她自己来了好些年了还是只能听懂一星半点儿,完全不会说。
安梅休了十天,觉得自己不论是身还是心都没有好透,萧书景也劝她再休息一段时间。
她就回了部队,又请了一段时间假。
也就是这趟回去,团长通知她自己要退下来了。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让她升上去,暂时好好表现别休了。
安梅只好给萧书景打电话留信,自己又不能出去了。
其实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从出国开始,国内就有隐隐的说法,说她是芭蕾第一人。
职称每年都是稳步上升。
可事到临头她却没那么志得意满了。
反而有一种壮志难酬的憋闷感。
可这志向是什么她又说不清楚。
要说个人成就她如今已是跨越天堑走到了新高度,要说改变团里的结构安排,她也觉得自己不像是喜欢做这种事情的人,不然早就领了实职了。
想不明白,只能麻木地准备材料。
恰巧,海市戏剧学校的校长找到部队来,邀请她去学校任职。
老团长劝她,去了学校就只是个职称了,没有实权,哪儿有留在部队舒坦呐。
她也知道普通老师和团长,那是天差地别。
要是她爸知道她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骂她。
她不知道如何决定,想给杨风打个电话,听到她的支持。
可这个时候上面又通知不练样板戏了,因为文艺界出现了广泛的批评声音。
说这样的剧目表演不具有艺术性。
安梅练了多少年主角,她自己清楚有些表演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经典剧目在哪里表演都能引起喝彩和追捧。
可现实就是如此,被批评以后,上面要求改那就得全改,好的不好的全不要了。
安梅满心希望自己排的剧目能成为新的选择,她天天带着人排练扩编的化蝶。
团里有好几个新节目都在练,领导们听说了以后就悄悄来视察。
看了安梅排练的东西直皱眉。
“工作就是要奋斗,你这个主角有些儿戏了吧,怎么能不好好工作去干别的呢?这个太影响工人思想了。”
安梅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该说他看懂主角不喜欢现在的工作,还是该说这种想法十分可笑?
就算做了团长又能怎么样?
文工团的表演是由文工团团长决定的吗?
安梅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她本想认认真真地把这场剧目排好,作为升职的第一把火。
这火星儿还没点就熄得无声无息。
她几乎是快刀斩乱麻就决定调任到学校里去,谁劝也不行。
学校很快就给她分配了住处,搬家那天,她给萧书景打电话让他来接她。
萧书景那次没有接到电话,就给她留了时间,告诉她早上七点到八点这个时间段都会等着她的电话。
她工作十几年,能带走的东西却不多。
两个手就能提完。
萧书景花了一天时间带她置办东西。
买了炉子锅碗瓢盆,还有柜子桌子大镜子。
安梅以为按照萧书景一贯以来的作风,应该会觉得她这个决定很不成熟。
意外的是萧书景不但没有说什么,还肉眼可见得上心。
安梅古怪地问他:“你觉得我调到这边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