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风最后还是被分走了，实在是业务员稀缺，总不能让申副厂长和王部长二位去做业务员吧，人家千里迢迢来了，做做培训，提供一下专业意见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让杨风去跟着听，往机械展厅安排，又觉得有些屈才，直接去当业务员也有些不合适，身份还是不一样的。
薄秘书长就给了一个甜头，让杨风跟着去接待代表团，这样杨风的两位领导也没什么意见了，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相当于送了一个履历给她。
之后杨风就管纺织品一块的现场。
这一块儿总的就是萧书景负责的，两人见过面了，也不存在什么空降不空降的，人家本事大，底气足，派来一个得力干将也很满意。
事宜安排好以后，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一路舟车劳顿，尤其是杨风第二天早上四点就得起。
他们出了政府大楼往回走去，路不远，还在沿路找到一家国营饭店。
“走，我们进去先吃个饭吧，年纪大了，真不行了。”申副厂长带着两人就进了饭店。
杨风看着也觉着累，王部长好一些，他出差多，历练出来了，申副厂长累得像是一夜老了五岁，眼皮都沉重起来，脸上纹路都耷拉着。
坐了这么多天火车，下车东西一放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是大佬会谈，身累心更累。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嘱咐了杨风行事要谨慎，少说话，多观察。
“你年纪小，就做出了成绩，就更要戒骄戒躁，你看那萧书景，别看只比你大个两三岁，可人家比你大这么多级。”
王部长给她比了比。
杨风心里暖暖的，这是两位真把她当小辈，看重她才会这么提醒她，要不然人家干嘛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点点头认真地说：“谢谢厂长，谢谢部长，我会努力做好的。”
两人看小姑娘有些感动的模样心里熨帖，这能听得进去话人才愿意多说啊，小杨看起来平时话不说，这心里啊都明白着呢。
出门还想着给人做衣服，不跌份儿，这种工作范畴之外的事情，能想到去做了，不是有心是什么。
听两位领导都说那萧书景不简单，还给列做她的对比对象，杨风就明白这是真遇上能人了，估计跟她们家那位一样，天赋在那儿摆着。
杨风算了算，她遇上韩境元的时候，韩境元好像也就是二十六二十七左右，那会儿已经是博士毕业，带着研究成果回来的，成就也不比萧书景差到哪儿去。
只是一个人前显贵，一个默默无闻。
杨风有些心疼人了，还有些想他。
突然有些鼻酸。
连忙低头，狠吃几口，压下眼泪她意识到这情绪波动有些大。
上个月她肯定是想不到这一茬的，发过好几次莫名其妙的脾气，动不动觉得自己胸闷，有一股火直冲天灵盖。
自从在火车上吐了一次，她就总感觉自己可能怀孕了，有什么都往这上头想去。
回到宾馆，已经一点多了，上了楼发现估计只有他们三人回来了。
杨风没有立即去睡，拿了贴身衣物，去洗了个澡，又翻出下车前换下的外衣，洗了晾在房间里。
而后下楼向前台打听了医院的位置。
处于市中心去哪儿都不远。
走了二十来分钟，边走边问，准确地找到医院，挂号检查，这年头没有b超，全凭大夫经验，西医又不同于中医能把脉。
医生拿出听筒听了听，可就算有了这么点儿时间能听得出什么，问了她身体情况，和夫妻生活，就告诉她大概率是有了，平时小心点，多注意身体。
杨风走出医院，觉得自己真傻，太傻了。
白白浪费一个多小时。
回去没一会儿，邵姐她们都回来了，几人聚在一起稍微聊了一下今天的见闻。
杨风的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她索性就没细说，只说自己明天四点就得起。
突然想起：“你们吃饭了吗？回来的路上路口往左拐有一家国营饭店，里面的清蒸鱼很不错。”
小方姐拍拍她胳膊：“怎么不去食堂吃呢？我们去政府食堂吃的，这段时间咱们带着钱票就能进，食堂师傅厨艺好着呢，我们也吃了鱼，不过是鱼片粥。”
啪！
是杨风心碎的声音，真傻！还花那么多钱！
她就坐在自己床上，生无可恋往后一倒：“我们吃了几块钱的饭呢。”
康主任也没忍住笑：“明天可记得去食堂吃回来。”
杨风懒洋洋地点了点头，人躺在床上，点头不易，不过大家都瞧着了，也不忍心再打趣她。
两位年纪大一些的老师看她躺在床上，困意也涌上眼眶，没说两句就散了，回去休息了。
杨风第二天穿上薄毛衣，西装外套，板正地去集合。
她被安排在了助理的队伍中，五点就在一间大的会议室再次确认今天的行程，总共要参观五所学校，医院，工厂中途还要去吃饭。
两排人坐得整整齐齐，本子都放得像待检阅的士兵，整齐有序。
杨风新来，她猜测大家应该都是提前接受过礼仪培训的，学着身边的人一手执笔，一手放在本子前，身子微微调整和身边人一个角度向前看去认真听讲。
带队的人在中央往下一看，大家的神态身姿看得清清楚楚。
着重观察了一下杨风，在场唯一一个临时进来的。
果然上面推荐进来的不一般，这气质跟训练了几个月的比也差不了多少。
细细一看甚至有些拔群，外形上很突出的一个女生，眼神气场也不像个普通人。
一行人接到代表团，马不停蹄去了纺织厂附近的村里考察，沿途人们都穿着深浅不一的蓝色新衣，也有简单花色的上衣，无一不例外的是能看得出来都是干净的新衣服。
相机疯狂启动着，路边的小孩老人被太阳晒的有些睁不开眼，停在路口目送他们离去。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眼神不会骗人，杨风听到有学者讨论连不懂事的小孩子都是欢迎他们的。
巨龙伤重，抬头看世界时，是带着瑟缩忐忑的，龙欲翱翔九天，却怕别人嘲笑她满身伤痕不堪入目。
中国人热情，好客，骨子里带着温良，走到肉菜市场时，人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鼓掌欢迎。
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提前通知演练了很久的全市行动，但此刻人们的眼神真诚热烈，做不得假。
出了肉菜市场，街道居委会竟然还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会，代表团的人跟居委干部们坐在一起，屋子不大，杨风她们就没进去了。
能听到里面的讲话声音，主持翻译的竟然是萧书景。
时间是真的很紧张，一点儿也不像平时的开会风格。
出来以后沿途走着，墙上还有标语，和刚刚过去的三八庆祝语，经过卫生院时，一位学者好奇想进去看看。
这可不在规划路线里，前面走的领导神色看不出什么，杨风旁边的小同志面上一紧。
杨风忙小声问她：“怎么了？”
“坏了，没通知呀，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所幸，代表团来访的事情大，全国都知道，更不用说当地机构了，经过的医生护士都身着白大褂，经过时礼貌点头微笑。
一切都安然无恙，谁成想进了中药房，里面有一个穿红格子上衣扎着双马尾的姑娘大喇喇地在柜子后面抓药。
没穿白大褂！
咔嚓！
照片被拍了下来。
肉眼可见得有几人脸色难看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有人问了，一个大胡子的学者疑惑：“为什么有人穿医生服有人不穿也能进呢？”
前面一位不认识的领导先是问了一下那个姑娘，两个抓药的姑娘已经吓傻了，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个姑娘还算机灵，说自己是来抓药的，不是在这里工作的，因为抓的药多，所以进来看看。
虽然在场的外国学者可能没有懂中文的，但是能不留下口柄是最好的，这个答案不算完美也够用了。
领导淡定地笑着回答学者：“中药剂量讲究，这位小姑娘常年需要抓药，看着心里放心。”
又有一个人开口：“这不科学，任何药物都要经过严格的实验证明临床效果，每一粒成品药的比例都应该是统一的，这称出来的再怎么看，误差也会很大。”
又是那一套西方医学论，等十几年以后被他们这么一宣传信奉西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瞧瞧，现在人家一提科学，现场就有几人面露惭色。
学语言难免会学习那个国家的文化社会历史，完整的文化系统是很能影响一个人的，尤其是现在两国差距大，最先学语言的一批人很难不望而生怯。
只觉得对方看自己仿若蝼蚁，强大的科技以碾压的姿态袭来，难免对自家的文化和实力自卑，这时候别人说的什么都好像是对的。
有一位领导笑着说：“中医和西医的讲究不同，我们也在学习更科学的治疗方案。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学校看看吧。”
这话很明显就是在打圆场了，那人还是不依不饶：“这种落后的治疗方式是对民众的不负责。”
诛心之言轻而易举地就从他嘴里说出来，杨风觉得自己就是下辈子都没有办法理解西方人的“正义之举”，难怪叫他们世界警察。
杨风算是看出来了，现在主要是上面的人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只是外交面前不能示弱。
她开口说道：“这位先生，毕竟我们是有五千年的临床经验的，科学发展不到三百年时间，现代医学也不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中国人口一直位列世界前沿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众人都向她看过来，杨风面带微笑顿了顿，等那位说话，那位也看着她等她说。
这可真是咬了人就假装无事发生，杨风面上还是热情地解释：“不是都讲究实验结果么，中医也很讲究临床效果的，大多数方子都是上千年的研究改进流传下来的。”
这话她其实不想跟这些西方人说，但是跟自家人说也没人信，现在关于科学研究，话语权还是掌握在人家手里的。
这些人哑口无言了，国人才会思考他们真的什么都厉害，什么都懂吗？
“艾瑞克，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学校吧。”
领头的学者率先回话，一行人 都顺着他的意思往外走着。
这个态度真是让人憋屈，那又能怎么样呢，杨风跟在最后面回想了一下，虽然态度很友善，但是人家没有接话就是解释失败。
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多嘴了，小年轻有些冲动，杨风想了想觉得即使上面不认可，后果自己应该也能承担得起，临时抽调过来的，不会影响她本身的工作。
学校里的欢迎仪式更是盛大，走进小学，墙上到处写着欢迎，小学生们列队整齐，齐齐喊出“欢迎米国代表团来到中国。”
铃响以后，学生们进了教室，一行人在几间教室外听了一会儿，拍了照片，又赶往下一所学校。
中学的学生更甚，在操场上举着棍子演练，还喊着“杀”。
杨风这会儿就把自己也当成参观的，这可比她们厂里的学校威势大多了，比后世的广播体操要狠厉得多，那些姑娘们舞着棍子眼神锐利满是少年意气。
晚上代表团是入住东方宾馆的，所有人都跟着进去蹭了一顿顶级宴席。
开饭前，有几个带相机的提出想到高处去拍一些风景照。
又带着人爬到了东方宾馆的顶部，拍了远处的建筑，绿树浓荫下的流花湖……
杨风看着有些心痒羡慕，她还买不起这么好的相机，有几台还是彩色的，若是能有自己的相机这么好的机会，她也能拍下来。
“你会用相机吗？这可不是便宜货。”
那个艾瑞克在杨风侧后方看到了她看相机的眼神，语气也不是很坏，听得人却不是很舒服，杨风知道他这是在嘲讽自己。
有些人吧，就是这样“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