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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她爸妈都是机械厂的吗?现在家里都三职工了,怎么还这么寒碜?”这是郑悦说的,疑惑中带着理所当然的高傲。

“呵呵呵,人家可不寒碜呢,工作一年都买自行车了。”这是要对她正话反听的会计张翠兰在嘲讽。

“三职工又能怎么样?穷窝子里出来的一窝窝穷,你们不知道吧,杨工是村里出来的,他们老家啊十几口人靠她们家养呢。”

背后说人坏话的声音很难好听,总是透着一股子猥琐刻薄。

“这两年掩饰得好了,还经常吃肉,可前几年楼上谁不知道她们家买菜都按一颗买的呢,养不起孩子回娘家住的?一年几百块往老家送都不够呢。”

杨风听到孟玉莲的话就想沈女士平时都给人什么印象呢?

善良,好心肠,脾气好?

所以这么个好心肠都受不了亲戚吸血委屈地回家才会在楼里引起经久不息的八卦吧。

谁家还没有两个八卦在别人家嘴里了?只不过她们家这个真实性实在有待商榷。

“不会穷成这样吧?”对钱敏感的会计提出不怎么真诚的质疑。

“她们家不仅穷,还不会过日子,就说这自行车吧,前年他家就有票了,可没钱买啊,按道理来说该省吃俭用买自行车了吧,结果他家花了一百块钱买酒。”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郑悦好奇地问。

“我们一个楼里的,谁家不知道谁呀。”孟玉莲笃定自信地说。

“可我看杨风也不像缺钱花的呀,她那钢笔都二十呢吧,而且我看她经常换本子,都是厚皮的。”

“就这不会过日子吧,是家传,你看看杨风就不会打扮,就没小悦穿得好看,有钱了不说做两件好看的衣服,净花钱买没用的东西,在楼底打羽毛球呢。”

说着孟玉莲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滴滴笑着:“虽说吃上肉了吧,可她家也不知道能吃几口,我上个月还遇见杨工他弟来了拿了一碗回去。”

吃肉在这个年代本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里面的几人条件没一个差的,尤其是郑悦,她原以为杨风和自己是一个层次的人,发现不对以后就会挖掘出细枝末节进行评价比对。

虽然她之前觉得杨风的棉衣颜色丑了点样子还挺别致,干净利索。

可问了以后才知道那居然跟小孩子的罩衫一样,哪个大人会这么穿啊,真不讲究。

而且她裤子一直穿工装,她们部门可没这规定必须要穿,一定是没有别的衣服了,才会穿那么丑的裤子。

杨风当时在外面转了两圈,默默地想,江其航和吴燕那样的人肯定不会留人口柄。

“嘿,想什么呢!不专心看路!”

常师傅喊她一嗓子。

“想您没有部门,不用跟人长久打交道,真好。”

常师傅回头看她一眼:“想岔了吧?没有部门?那就处处是领导。光杆司令是打不赢一街混混的。”

杨风惊奇地看向老常,这一天天摸鱼混日子的人心里倒是明明白白。

“看我干嘛?我看你挺会打交道的啊。这么多门路你都能摸着,要我我都觉得难。”

杨风没有说话,她想退休。

要解决办公室的小问题很简单,只是每去一个新地方都会有这样的“融入门槛”,心头总会涌上一股厌倦。

要是能有一份朝九晚三又清闲的工作耗过这几年就好了。

到了砖厂已经过了中午饭的时间了,杨风拿出两个饭盒,分给常师傅一个。

心照不宣的学费。

吃着饭杨风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孟玉莲复杂的情绪。

大概是又不想大冬天天天出门跑,又有些羡慕外面的待遇好,只能安慰自己家境不好的才要干这辛苦活儿。

进了组织部的,除了江其航其他人工资应该都差不多,外出办公的给报销餐费和粮票,按1.5倍算,也是一项福利了。

杨风几乎两个月都拿满了这部分福利,当然拿福利的不止她,还有常跟着建筑师的那几个男生,他们也是有学习目的的,不过也更累就是了。

俩人吃完饭歇了一口气,杨风就拿着单子去砖厂一楼的办公室签字留一份拿一份,到另一侧给负责人一看就开始搬砖了。

以前网上打工人老说自己搬砖,可实际搬了砖才知道有多辛苦。

竖倒四平横二平竖二再平横二平竖二。

砖码得整整齐齐,一人抱一摞,足有几十斤,两人站在车上,来来回回,十几个人一起行动,用不了一个小时一挂车就满了。

常师傅被杨风吓到以后出了厂再也没离车半步,这会儿倚在驾驶位的门那儿跟车斗上的人聊天呢。

也是这么多天来的反应杨风才判断出他当时是真害怕也是真长记性,跟外表的粗爽完全不一样。

杨风趁这个时间又回到砖厂的行政办公室。

“孙姐,上次你不是说想吃糖吗?我刚好攒了些今天就带过来了。”

砖厂人少,行政几乎都在一个屋子里,会计的桌子是最靠外的面朝门口。

杨风拉了个四脚凳子坐在孙会计对面轻声笑道。

孙会计顺手从桌上抽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微微抬着翻动。

杨风手往下面轻轻一盖,赫然是十张布票。

孙会计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包包,这个也是杨风做的钱包,一个小钱包一张票呢。

“姐可不占你便宜,老是来我们厂散东西那哪儿行啊。”

给她摊开手里的票,杨风抽出一张叁市斤的粮票,三张油票,两张鸡蛋票。

又抽了一张手帕票,一张豆腐票,一张手纸票,一张背心票。

总得来说杨风赚一点儿,可是这么多布票不容易得,而且有了布票,那手帕背心票就没什么用了。

孙会计也很满意,每次跟杨风换票都觉得自己占人便宜。

更何况,杨风还真的给她放了一把糖,还是大白兔那么贵的糖。

孙会计想着又从另外一个兜里掏出一张电器票,这票能买的东西都不便宜,她想买个风扇,也贵的很,而且现在是冬天还不如换了。

给杨风做了个口型糖票。

杨风虽然知道电器票不好得,可这东西需求也不大,没有当冤大头的意思,给了一张红糖票,一张白糖票。

跑的地方越多,像孙会计这样以“学雷锋做好事”的名义熟起来的不少。

不过换票也是杨风观察了很久,一张小的一张小的开始的。

她们家的余票确实不少,一是她们自家不用费布票,二是之前贩布的生意留下了很多票,有的有期限,沈妈就慢慢在楼里换。

换着换着人们就发现她们家怎么什么都不留,过日子真节省,有什么想要的票了也来问一句。

沈妈嫌人来人往的麻烦,就跟人说好了暗号,楼里遇到说一句“晚上来我家坐坐”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她们家不吃亏但也不赚,反正拿一些不怎么用的茶叶票工业票换粮票肥皂票人家也乐意。

就这样她们一轮一轮的把旧票换成新票。

杨风现在是拿这个当交际手段,有价值的人在哪儿都能交到朋友。

十尺布票换出去了也不管孙会计再怎么换,今年也不给人换布票了。

“牛哥,我们这就走了,今天辛苦了。”

杨风跟负责人打声招呼跳上车。

“你怎么每次都急成这样。”

那牛哥熟稔地调侃她,一手挥挥人,让都退后给他们车腾地方。

“得赶紧走了,今天能赶得上不加班就最好了。”

人和人的关系真的很奇妙,像吴燕只会关注顶尖那一小撮人,比如她和孙会计、厂长关系都不错,可一站在这些工人身边就像个大人物一样,格格不入。

不只是吴燕,换孟玉莲郑悦谁来了都一样。

杨风第一次来的时候介绍自己是机械厂组织部的,直接就被带到了厂长办公室,作为甲方谈合作比以前她当乙方写方案简单多了。

厂与厂之间的区别大了去了,机械厂无疑是最顶端的庞然大物。

香饽饽里的金疙瘩,凑上来的人就太多了,杨风只不过是她一贯以来的平常态度就收获了很多善意。

回去的时候在没人的地方常师傅让杨风开了一段重车。

“你现在又拿不了本儿,着什么急呢?”

杨风专心地看着前路:“等有车的时候能轮得到我拿本吗?”

这会儿驾驶证人们叫拿本儿,是一车一本儿,监理所对单位报送的办本申请管理得非常严格,现在机械厂就一辆大车,自然是没有办本资格的。

杨风在北京见过小车,吉普车,那些同学也有开的,未必有本儿。

常师傅感慨:“你这学得是真快,就是是个女娃,不然也当司机,多牛哇。”

那可不,车轮一转,县长不换。

回去以后就四点多了,等着工人把砖一卸,跟工长核对数目签字,再回去拿单子交差。

张翠兰跟她核对的时候语气就很公事公办,一句不高兴的没说,句句让人不高兴。

杨风一看时间六点半了,影响别人下班了。

可这会儿江其航还没走呢,明显不可能下班啊,冲她来什么劲儿,年龄小就这么个不好。

结果就看孟玉莲张翠兰郑悦收拾好东西走了。

她坐回去把笔记本摊在桌上轻声问徐刚:“今天没什么事儿了吗?”

徐刚也低声回她:“部长说没事儿的就能先走了,今天晚上任师要改图,部长让我俩留下来写汇报。”

杨风刚刚看了一圈,大概就明白了,该找梯子的人呢已经找完了。

“部长,我今天还有什么事儿吗?”杨风现在纸上工作也没有什么,要装个加班也不容易,更何况她也不想加班,直接张口问了。

“小杨回来了?今天还顺利吧?”

江其航坐在徐刚上首,隔着人问她。

“挺顺利的,跑熟了,没啥事儿,三方都核对了,数目什么的也不出错,后几天的供应也确认了。”

杨风听他不是让人汇报的语气,也就轻松地应答,不过该提的一句没拉。

“嗯,挺好,你办事儿严谨,今天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回吧,咱们要灵活办公,你也不轻松,以后拉货回来到时间了就直接下班吧。”

“行,您也天天往外跑,我还能有您辛苦,有什么抄抄写写的活儿您叫我就是,都是应该做的。”

钢管水泥玻璃木头石子儿绿化树……

要拉的货太多了,杨风竟然也慢慢拥有了以前不加班的快乐。

从那天起办公室的工作隐隐就稳定下来了,没有明说,但是大家心里基本都有认知了。

有的人被委以重任,有的人游离在外不得其法。

还有像郑悦这样既没有重活儿的,也没有游离在外,人家本来就是镀金来的,几份报告上有名字就好了。

杨风下楼骑车往车间去,找到杨爸告诉他自己今天不加班让他自己回。

回到家杨风生上火,切了半只鸡,三个土豆,都切成大块,鸡肉冷水下锅焯水撇去浮沫,捞出鸡块,把剩下的水倒在盆里,留着煮面。

锅里倒一点油,下葱姜蒜辣椒,再下鸡肉炒一会儿,倒酱油花椒茴香姜,加土豆再炒一会儿倒一碗水加盐炖煮,上面放上蒸笼蒸米饭。

炉子底下落灰进氧气的口有个嘴儿盖,盖子半拉住,进氧少了,火就会转小火。

邻居家现在觉得她家吃得好也没错,但她家其实一直都吃得挺好。

杨风记得自己从小就被姥爷带着去吃梅菜扣肉,后来也没少下馆子,市中心国营饭店的菜没她没吃过的。

以前家里闻不到肉味儿是俩大人都下班晚,回来没心思折腾,或者沈妈提前买好饭带回来热给她们俩吃。

现在杨风天天在家经常做饭,这不就闻着味儿了。

锅安顿好以后,杨风就进了书房,摊开一地花花绿绿的票开始整理,每一样留一张夹在做手账胶带的大本子里。

分门别类按过期时间整理了近一千张票出来。

找出电器票和缝纫机票,算了算她现在的存款,也就一千五,买了这两件估计就剩一千二了。

她要屯的货……估计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