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先是茫然，随后又恢复谄媚。
“客官，你这是在问小的名字……”
但见几人只是沉默看着他，店小二原本丰富的表情犹如褪色画卷，瞬间淡至虚无。
直起背脊，她垂眸斜看向地面，淡淡道：“张大李。”
声音依旧偏沉，但顺滑不少，一听就是女声。
果然是七个问题人士之一。张北示意对方在桌对面坐下。
“现在冒充的谁身份？”
“捏造，临时工。”
看来没嘎人，这姑娘今天才伪造身份来的，只是之前一直在后面打杂没到他们面前，张北又一点头，继续问：
“知道我们喊你来客栈的原因吗？”
张大李停了数秒没说话。
张家存在世间数千年。
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若说这数千年里一个背叛者都没出，谁都不会信。
张家自己也早有了一套相应的审查机制。
先行进入城中留下记号等待，而不是一开始就被喊回家，这本身就是一轮对常年在外任务族人的常态化审查。
地位极高的大多不用，任务特殊的也不用，但剩下的大多都是要经历一轮的。
快的话1天就能顺利通过直接回家，慢的话等一两个月都正常。
如果情报点人员或者族内在这个观察期中发现了疑点，就会派执法堂内专人前往，再度复查。
复查的具体方法……除了无实罪不能动刑，其余由专员自定。
自从前几天突然收到族内要求去客栈看说书的指令而不是直接爆出新地点让她回去，张大李就知道，族内是怀疑她有问题。
就是不知道，是族内单独几个人的儿戏，还是有其他事情而不再信任她。
似乎一定要辨别清楚那曾经的纹路，她死死盯着桌侧有些模糊的雕花纹，事不关己般漠然道：
“二次辨别。”
瞟眼版面上张大李忠诚值降至39又回到40，张北重新打量回对面依旧是店小二模样的姑娘。
对方头半垂着，看不清眼神细节，除此腰板挺得笔直，双手交叠规规矩矩摆在桌面，左手相对正常人较长的无名指和小指极为清晰。
看上去肯定不像原本的店小二，冷冽气质也极为突出，但张北打量着却莫名歪楼，只感觉有点像小学生坐姿。
“嗯，真聪明。所以对于你后面的每一句，我希望听到的都是实话。”
张北一脸严肃继续：“你从下方上来这段时间都看到了哪些东西？期间和谁有所交流？有我们家的吗？”
不太理解对面这位陌生的族人为什么如此询问，张大李还是压下心里的疲惫和厌烦，逐一尽力回答：
“一楼六桌客人25人，二楼外桌剩3人，4名店小二，掌柜在隔帘后叹气。”
“上楼前来了两人喊住店。和一楼三桌客人倒茶后被掌柜吩咐上楼挨个探口风留客，不确定有没有家里人混迹其中。”
“观察力挺好的，”张北又一点头，语速不快，语气更像是在话家常：
“你外派已经有26年了，算是族内被外放时间最长的那一批，也是外放年龄最小那批，当初的外派原因还记得吗？”
“……。”
不动声色的略略深吸气，张大李成功将语气维持在一开始的淡定：
“因为，我出言辱骂张潇眉，拿鞭子抽了她的脸。”
“嗯。”张北认同点头：“其实抽得挺好，就是事后代价有点大，委屈遭受的太多。”
由于之前行动轨迹异常，张大李并没有收到过族内已经将她曾经残害族人一事平反的消息。
愣了好一会，她还是没抬头，选择继续看桌子。
而张北则还在继续：
“但因为那姑娘已经死了，族里也没法让她现在就活过来给你撒气，但你因此浪费的26年还是有机会弥补的，不过具体的补偿方案得在审核完毕后再提。”
“现在，我要问另一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从你离家到现在坐在我面前，这期间，你有什么想主动跟我们说，或者询问的吗？”
看着张大李，张北轻声道：
“小事，大事，乃至或许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都可以。”
极细微的抬头瞟了眼张北，又迅速低头做老实状，张大李心里没有收到温言细语的感动，只有怀疑。
深思熟虑好一会，她交代了自以为的，身上最可能引起内族怀疑的事：
“回来路上，我绕路前往湖广两道，是为了看一伙伴近况，去时发现对方所在外支已被灭门……，于是在那片逗留了4天，之后全速返回，不曾有停留。”
张大李这话里未尽的东西太多，似乎有些避重就轻，而且显然也并不相信自己前面那句‘什么都可以说’的话，不过张北早有心理准备，语气也依旧极平淡温和：
“那么，你是否有不止一次的产生过脱离家族的念头？”
瞳孔不可查的骤缩一一瞬，张大李本能在疯狂叫嚣着逃跑，却又利用强大的身体控制力硬生生止住包括绷紧肌肉等一切细微动作。
保持一开始的放松姿态，在脑海里不断模拟此刻跳窗逃跑的可能性有多高，片刻后，她选择闭眼：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