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归楼是一早就盘下的,在她该没有“坠崖”之前,甚至可以说是,刚到朔京的时候。
宋祁想好要离开京城以后,便开始谋划了。
然而天下虽大,可晏青云手里握着青云阁,只要在大明境内,晏青云迟早会查到她。
所以,宋祁选择了盛京。
她刚到朔京时,把墨离派出去,就是为了给自己造一个假身份。
一个因为朔京水患,而流落到了京城的柔弱女子,病了大半年才好,后面开了盼归楼。
这个身份,没有任何人怀疑。
而她作为盼归楼背后的东家,也鲜少出面。
正所谓灯下黑。
故而,盼归楼生意越红火,宋祁就越从来不怕被人查到。
因为,世上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即便晏青云心中有所怀疑,觉得那一具女尸有问题,也不会想着,她居然还能这么胆大的出现在盛京,开了茶楼。
这是一场心理博弈。
随着时间递增,晏青云终究会慢慢放弃寻找。
而到了那一日,也是她摘下面纱,坦然做宋娘子的时候。
不出宋祁所料,她在盛京大概也有小半年的光景了。
盼归楼名声在外,可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她这个东家。
但今夜不同。
来了贵人。
盛京之内,除了皇室之人,谁敢说自己是贵人?
来的人这么坦然的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是想好了,要以整个茶楼的人为要挟,一定要她去。
这倒是真的应了那一句话。
该来的,躲不掉。
宋祁跟在谌娘子身后,慢慢朝着茶楼而去。
整个盼归楼,里里外外都是一身黑衣的暗卫。
一旁,谌娘子道:“宋娘子,你也别怪我把你拖下水,只是你看这来了这么多人,肯定是什么皇亲国戚之类的,宋娘子要是不来,我们指不定连命都没有了。”
听见谌娘子的话,宋祁微顿了一下,“无妨,说不定,还是我连累了你。”
“宋娘子真是好人啊。”谌娘子说完,回头朝那些暗卫道:“宋娘子人已经来了,放我……”
看着指着自己脖子的剑,谌娘子话音戛然而止,立马陪笑道:“我不说了,不说了。”
宋祁回头道:“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在我的地盘,谁也不能动我的人,谌娘子今日,乃至于这个盼归楼,有任何人出事,我都不会放过你们,我说到做到。”
宋祁说完,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见,便独自进楼。
她知晓,总会有人听见的。
谌娘子面色感激的看着宋祁,心中安心了不少。
虽然不知道宋祁为何这样说,但宋祁一直都是这样,宠辱不惊。
便是天大的事,也有办法解决。
一楼无人,宋祁便上了二楼。
比起一楼的人,二楼的暗卫更多,宋祁看着立起来的屏风和背后影影绰绰的人影,开口道:“阁下有事,不妨直说,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
“国师倒是,一如既往的爽快啊。”
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出来,宋祁愣了一下,总觉得有些熟悉,半晌她道:“三公主殿下。”
有人撤去了屏风,见到宋祁那刻,盛雪也愣住了:“你是女子?”
宋祁未曾答话。
盛雪又道:“都说京城住了一个柔弱美人,重难之下,还能开一家盼归楼,与孤不相上下。孤来之前,还以为那个人是国师身边的婢女墨禾,没想到,竟然是本尊。”
说完,盛雪看着宋祁,倒是多了几分打量。
宋祁个子高,一身浅绿色的罗裙,带着面纱,只看那双藏满了故事的眼睛,便能让人觉得好看。
一眼惊艳,是有的。
但也仅仅,只限于此。
盛雪说着,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孤与这宋娘子,有话要说。”
暗卫依次退下,宋祁也走了过去,直接坐在盛雪旁边。
她抬手,斟了一杯茶道:“女帝来盼归楼,自然应该是我去点茶才是,但见女帝带了,我也不唐突了,女帝若是有话,还请说的快一些,我还着急赶路呢?”
宋祁说完,茶水也正好倒上。
她推着杯子,递到盛雪面前道:“请。”
“早知是国师,今夜孤一定不会纵容那个不成器的皇兄出宫。”
盛雪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热气,又道:“孤替皇兄,给国师赔个罪。”
“一国之君赔罪,我可不敢。”
宋祁说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左右没有其他人,她也不曾顾及,直接撤下面纱,微抿了一口茶后道:“盛国皇室的茶,名不虚传。”
盛雪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宋祁,良久她道:“京城里,都说你是柔弱美人,只可惜早早就嫁做人妇了,今日得见,果然是有几分姿色的,孤先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女子。”
盛雪的话,像是问宋祁,更像是问自己。
宋祁便笑道:“女帝此言,我可担待不起。”
“有何担待不起的,说国师是大明第一人都不为过。”
“在盛国第一美人面前,有些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宋祁微微笑着,面色如常。
盛雪生的很漂亮,被誉为盛国第一美人。
她有心计,有手腕,有能力。
宋祁相信,哪怕是没有明嘉,她依然能够走到今日这个位置。
这才是盛雪,最为出众的地方。
“国师说笑了。”盛雪也笑了一声,许久,她道:“国师假死脱身,骗了天下,孤以为,国师会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度余生,不问世事,不曾想,是到了盛京,国师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这不是今夜就准备跑了吗?”
宋祁浅笑着,玩笑话说完以后,她道:“我自然也害怕被人发现,可公主也当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做了这许久的国师,早就已经习惯了繁华之地,若是只贪慕一些闲暇时间,我在大明,照样可以。”
“可国师即便不走,不入大明朝堂也是可以的。如今只不过换一个地方生活而已,为何不继续保持现状?”
“因为我是女子。”
宋祁抬眸看着盛雪,声音平静:“在大明,女子为官,是罪,女子登朝,是错,哪怕是山河破碎,最后的罪名,都是由女子来承担,这么多年,我累了。我是国师不假,但在大明,我只能做国师,我想活成自己原本该有的样子,我想做宋祁,而不是大明的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