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丽并非出嫁女。
故而,她不能入贺家祠堂。
贺家在京城也算簪荫世家之一,加之宋祁叮嘱过墨禾,要多注意贺丽逝后的事情。
所以,贺丽并不像其他女子,随意的一个坟墓就葬下了。
墨离赶着马车,在距离贺丽墓碑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宋祁看了一眼,开口道:“墨禾跟我去,你守在这里。”
“是。”
墨离点头。
秋日已经到了,四处都是一片枯黄之色。
宋祁看着墓碑上面刻的隽秀小字,又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四周,轻轻道:“我来迟了。”
“本应该早一些来看你的,但男女有别,我身为国师,也当注意一些,所以迟迟未来。”
宋祁说完,就沉默了。
墨禾微微侧眸,拿出一个锦盒,放在墓前,而后轻声道:“贺小姐,这是你当日买的,如今,这些东西,就当做是我与国师,在这里陪着你吧。”
墨禾说完,退身回到宋祁身后。
直到感觉风越来越大,似乎又有下雨的前兆,墨禾提醒道:“国师,我们该回去了。”
宋祁点了点头。
依言离开,只是在最后上马车的那刻,她停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的离开。
马车一路从城中走过,不少声音也慢慢传进马车里面。
“听说抚州的情况,严重了不少呢?”
“可不是,本就是西南贫瘠之地,眼看着要入冬了,刚遭了水灾,也不知道那里的百姓挺不挺的过去。”
“国师难道不去抚州了?”
“说是圣上的意思,说国师应该待在京城,免得生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国师和皇上,肯定是一条心啊,哪个不知事传什么闲言碎语!”
“朝廷的事,哪是我们能说的……”
“听说小殿下出生,皇上大赦天下,可真是一件好事啊。”
“听说封了长宁王!封号是国师取得!”
“善哉善哉。”
……
宋祁轻轻放下车帘,一旁,墨禾适时道:“而今谣言已经尽数散出去了,一来澄清了先前国师和皇上不合的谣言,二则提了抚州灾情严重,加上肖大人相帮,想来皇上不日就会让国师动身,前往抚州。”
墨禾话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回到京城以后,墨禾就感觉到了。
宋祁心情不好,全然不似先前在朔京时的模样。
京城这个地方,看着繁华,可实际上,也是一座漂亮的牢笼。
也许世人都想进来,可宋祁,一直想着离开。
“最好的结果,便是皇上主动提出让我们去抚州,若是不行,再过三日我便亲自去。”
这也是宋祁为何要墨禾大肆宣扬抚州灾情严重的原因。
筹码,不能只压在一个人身上。
因为,人心复杂。
明轩是帝王,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受到无数的影响。
前朝,后宫,朝臣,百姓。
每一个,都会成为影响明轩做决定的因素之一。
“想来,皇上应该会主动召见国师的。”
墨禾说完,掀开了一点车帘,看着外面的摊贩,忽而道:“程公子会一起走吗?”
宋祁摇了摇头。
见状,墨禾叹息道:“人各有志。”
“是啊,人各有志,此前我问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来,而今,便是连我,都劝不动他离开了。”
宋祁微微一叹,而后又释然一笑。
像程南星这种绝世天才,自然应该名扬天下才是。
做程南星,他的名声大概只会流传在民间。
而御医不同,他有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其他疑难杂症。
也能医治更多人。
最重要的是,西南程家,会因为程南星,从此无人敢欺。
“每个人,每个时间,所做的选择,都是不一样的。”
“的确如此。”宋祁说着,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不由问道:“墨禾,你可想过嫁人?”
“没有。”墨禾摇头。
“我倒觉得,墨离挺不错的。”
宋祁笑了笑,又道:“而且,你们两个人知根知底,彼此配合也默契。”
“国师。”墨禾有些恼怒,“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马车外面,墨离也探头进来道:“国师,墨离也绝无此意。”
见两个人都矢口否认,宋祁不由有些遗憾,“还以为你们两个人,有机会呢,总不能我们三个人,这辈子都这样孤家寡人的过吧?”
“国师,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墨禾眨了眨眼,而后轻声道:“以前奴婢觉得晏青云这个人,就不像一个正常一些的男子,但昨日见他送的那些东西,奴婢便明白他是懂国师的。”
宋祁愣了一下,不由得想起晏青云送的那三样东西。
许久,她道:“那又与我没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墨禾握住宋祁有些发凉的手,徐徐道:“国师,你与我跟墨离不同,你珍重每一份情,那是因为你自小没有,我和墨离,是已经见过了人心冷漠,不再相信了,你还可以。”
“行了。”
见墨禾还要说,宋祁出声,打断墨禾的话,直言道:“说你们两个人,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奴婢怕国师觉得孤单,特别,是今天去看了贺二小姐之后。”
墨禾默了一声,眼底也是一片悲伤。
“国师,你可恨过?”
“恨什么?”
“恨贺二小姐,因为国师府卷入了这一场混乱的夺嫡之争中,毁了容,丢了命。”
“没有。”宋祁摇头,语气平静的近乎冷漠。
“身在京城,本就容易卷入是非,恨自己,不如恨旁人,但若非身不由己,又有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贺俊想让贺丽进国师府,是为了我,亦是为了贺丽,既然各取所需,那就应该承担其代价。”
宋祁低头,看着手腕上细长的镯子,又开口道:“前尘旧事,本就不该继续惦念,人最好的时候,永远是当下,所以,绝对不能因为过去,而错过了美好的现在。”
墨禾闻言,愣了一下,不知作何言语,最后只能道:“国师向来,都是看的透彻的。”
只是,有些太透彻了。
透彻到了连爱恨情仇,都可以做到冷漠的地步。
墨禾说不上这是好还是不好。
她深深的看着宋祁,许久以后,又道:“国师,奴婢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