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明嘉沉默了。
窗外依旧是暴雨声,声声砸进他的脑海。
然而,比起这些,所有的声音都不如宋祁的那一句。
许久,明嘉道:“国师相信本王。本王也自该毫不犹豫的签下这盟约,不过,本王想加一个条件。”
“什么?”
“国师所言,要质子押明七年。本王能猜到国师意图,那本王也有一个想法,既然国师之位,已经有人,还请国师,留在盛国,助本王,肃清盛国朝政。”
明嘉看着宋祁,眼中期冀。
“国师,本王已经多次相邀了,国师应该可以考虑考虑吧?”
“殿下盛情相邀,我自然不应该拒绝,可我这么多年,活得太累了,朔京一事结束以后,我再也不想做那个精于算计之人了。”
宋祁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以后的日子,我想为自己活着,所以,恕我依旧还是要拒绝殿下。”
“可国师有治世之才,难道就甘心只是如此吗?”
“历来天下一统,都是以无数人流血流泪为代价,而今我兵不血刃的解决两国矛盾,助天下一统,我所做的,已经够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也相信,总还会有人,比我更加厉害。”
明嘉看着宋祁,良久,他道:“国师既然心意已决,本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谢殿下体谅,盟约我已经拟好了,殿下若是觉得条件尚可,便直接签了吧。”
宋祁展开另外一封卷轴。
明嘉看着,想起另外一件事,试探的道:“听说国师昨日被成王伏击,也曾讨论过,要和成王合作,国师究竟是缓兵之计,还是这合作之人,就从未定下来过?”
“此前我不知道成王的脾气秉性,殿下不知吗?我想合作之人,自始至终只有殿下一个人,否则也不会带着诏书而来。”
宋祁看着那卷轴,又开口道:“来之前,我已经悉数变卖了国师府的家产,而今摆在殿下面前的,不是一串数字,而是国师府近百年的基业,这是为了解朔京之难,自然应该找一个值得信任之人。”
闻言,明嘉拿过旁边的笔,蘸了墨水,在卷轴上签下自己名字,开口道:“有国师此言,本王便放心了。”
宋祁笑着,开口道:“我这种人,只适合与殿下这样的人打交道,和成王是合不来的。道理自然都是讲给能听懂的人,盛阳一介莽夫,虽然装着文质彬彬博览群书的模样,却始终都是假的。”
字已经签完了,明嘉道:“请晏公子进来吧。”
宋祁点了点头,起身出去。
屋檐下,雨水如注。
晏青云立在台阶旁,冷冷的看着远方天际,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等情况,宋祁并不想叫晏青云,但明嘉还在里面等着。
于是,宋祁还是道:“晏公子,进来签字吧。”
晏青云回头,看着立在门内的宋祁。
他压下心里波涛的思绪,走过去问道:“国师,你觉得,今日的我,有能力签下这个盟约吗?”
宋祁知道,晏青云刚刚大概是在想昨日夜里,她曾说过的话。
想到这里,宋祁开口道:“晏青云,无论你能不能签下,我都已经帮你谈妥了,而今你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国师,做好一个国师,这不难,会有很多人帮你,但前提是,你的有这个信念。”
晏青云不再多言,掀袍进去。
见明嘉字已经签完,他也没有犹豫,拿起旁边笔,抬手利落的签下自己的名字。
明嘉见已经签完,便问道:“国师可会急着回抚州?还是在朔京小住一段时间?”
“而今抚州无事,自然是在朔京留下一段时间。”
宋祁把卷轴装进纸盒之中,递给明嘉后道:“粮油米面已经备妥,就在抚州和朔京之间,只要殿下需要,自可以立马送至朔京,只不过在这之前,还需要盛阳,离开朔京。”
盛阳的主张,一直都是舍弃朔京。
明嘉自然明白宋祁的意图,当即承诺道:“三日之内,一定会给国师一个交代的。”
闻言,宋祁算是满意了。
见晏青云还在旁边不语,宋祁道:“时辰也不早了,殿下想必还有要事要忙,我与晏公子,就先离开了。”
“本王送送国师。”明嘉跟着起身。
一路送到将军府外面。
宋祁同明嘉告别以后,方才离开。
大街上,几乎都没有人影,宋祁见到,不由笑道:“先前余知府还担心朔京的百姓会为难于我,可你看看,这偌大的朔京,还有谁有闲心来为难我?”
所有人都想着避难,所有人都想着活着。
没有人计较朔京究竟是哪一国的。
也没有人在乎她宋祁,究竟为何而来。
晏青云见状,开口道:“是民生艰苦。”
普通人,在这盛世之下。
也活得很是艰难。
“是,所以我希望,你了解这民生之苦以后,能成为一个真正,为民生福祉考虑之人。”
宋祁撑着伞,想起先前自己和晏青云几个人也在这条街上走过,她道:“还记得吗?我们曾经在这里,逛过夜市。”
“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还在感叹,国师一定是心仪自己的婢女,否则也不会想着,给墨禾买这么多东西,如今想来,国师不是买给墨禾的,而是买给自己的。”
晏青云微嘲。
以前他尚觉得宋祁女子身份无从考究,如今想来,哪里都是破绽,哪里都能看出来,宋祁是一个女子。
“是。”宋祁点头。
四面无人,没有摊贩没有吆喝,她倒也无妨坦言相告。
“只不过,如今的确是没机会了,便就这样吧,也挺好的,反正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了这一生。”
宋祁说完,微微抬了抬伞面,看向天空。
她道:“你说,这朔京的天。何时会放晴?得见一片晴空?”
“快了。”晏青云道。
最多再有一个月,就会放晴了。
他知道。
想到这里,晏青云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问道:“国师此前,为何会知道,朔京有水患呢?”
宋祁闻言,笑了笑答:“这是国师府的秘密,更准确的说,是我自己的秘密,而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我也有一个秘密,我也是谁都不能说。”
晏青云抬手,接着沿伞骨滑下的雨水,感受到那冰冷的寒意以后,他开口道:“或许,一切都在不言之中,已经发生的,就是最好的,没有人可以弥补,也无需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