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宋祁的话，晏青云斟茶的手一顿。
不过一刹那，又恢复如常。
倒好茶后，晏青云才徐徐开口：“以前是客，如今不是，更何况，便是面见皇上，我也是这样坐的，国师已经说过了，而今再强调师徒之礼，恐怕已经迟了。”
“我也没想，只觉得晏公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宋祁并未深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宋祁微微皱眉，移开茶杯问墨禾：“墨禾，这是谁泡的茶？”
宋祁喜茶，尤其是清淡一些的茶水。
但今日这茶，茶叶不是出自国师府，泡茶的手法，也不是出自墨禾之手。
“晏府的。”
晏青云说完，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以后，又道：“都说世事如白云苍狗，但有些东西，总是不会变得，这茶，还是先前的味道。”
宋祁微微抬眸，看见晏青云那刻，唯有落在茶杯上的手，不断缩紧。
“宋祁，这个皇位，也没那么有意思，你说人人怎么都在争这个位置？”
“近些日子，总觉得无聊，奏折则不想看，政事也不想听，比起先前刀光剑影充满杀戮的样子，静下心来泡一杯茶，朕也算是明白了国师为什么喜欢喝茶。”
“今日朕心情不错，就请国师大人尝一尝，朕新泡的阳羡茶。”
……
宋祁眸中神色变了又变，她看着面前茶杯里的茶，心绪翻飞。
大概是她许久没有说话，晏青云放下茶杯问：“国师还没有说，为何宫里的人来了几次了，国师依旧不入宫，难道不怕君臣离心吗？”
宋祁回神，轻轻推开茶杯，开口道：“人总是要成长的，皇上也需要，不能事事都依靠国师府，而今就要远离，总归是要走的，又何必去皇宫，多做纠缠。”
闻言，晏青云笑了笑道：“国师大人倒是把这些事，看的明白又透彻。”
“不如晏公子。”
宋祁心里几番活络，目光落到面前那杯茶时，终究还是忍不住试探。
“晏公子最近怎么喜欢喝阳羡茶了？不仅喜欢，还亲自泡茶，这可有些不像你。”
晏青云并不喜欢阳羡茶。
宋祁对晏青云了解的不多，但晏青云此时，应该喜欢喝雨前龙井才是。
而且，晏青云绝对不会泡茶。
前世，她宁死不投，被晏青云囚于天牢时，晏青云时常前来劝她。
那时候，晏青云带的，是他亲手泡的阳羡茶。
先前她并未注意，可今日看见这个茶的时候，宋祁才恍然觉得，晏青云变了许多。
以前的晏青云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可如今不同，在他苏醒不到半个时辰里，他就算计了诸多的事情。
断人一指，大闹皇宫，入大理寺。
每一件事，都不是以前的晏青云能想到和算计的。
因为，晏青云根本不会隐忍这两个字。
难不成……是晏青云也重生了？
宋祁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回神之际，就看见晏青云正盯着她看。
宋祁定了定神。
晏青云道：“国师大人最近总爱走神。”
“想事情去了。”
宋祁心有一些慌乱，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明日就要出发，早些回去收拾东西吧。”
“是。”
晏青云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其他的，利落的起身出去。
下午的时候，原习又来了一趟。
这一次宋祁再也没有叫原习空手回去，跟着原习一起入宫。
去皇宫尚有一段路，小雨未停。
原习跟着马车走着，一边道：“上京的雨都已经下了几日了，真是不知道抚州得是什么情况了。”
“西南水患频繁，年年都会受灾，倒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墨禾在一旁答着。
宋祁听见两个人的话，笑了笑，没有开口。
依旧是在江山殿。
等宋祁进去时，原习合上门，守在了外面。
宋祁微微俯身，开口道：“皇上。”
“国师，朕已经等你许久了。”明轩放下奏折，直接开口：“这两日朕让原习请国师入宫，国师为何不来？”
要是其他人，被这般传召却迟迟不肯入宫，只怕早就已经被定罪了。
“大病初愈，身子疲乏。”宋祁含糊代过，而后又道：“国师府历来是不问朝事的，而今朝堂上有肖家，唐家两个肱骨之臣，皇上也不需要微臣了。”
听见“微臣”二字，明轩微微沉眸道：“国师是在怨朕提拔肖家？”
“不是。”
“那是为何？先前朕已经说过，国师府可以集权，平西军，朕也可以交给国师。朕不明白，国师如今为何要避开朝政？如今陈家长子已经入宫了，朕对国师府的秘辛知道的不多，但国师府令牌代表什么，朕还是明白的。”
陈家长子，陈奕。
昨日带着国师府令牌入宫。
皇室与国师府联系颇多，国师府令牌一共就两枚，令牌出，犹如国师亲至。
而今，宋祁交出了一枚令牌，让陈奕入朝，意思不言而喻。
宋祁已经准备不问朝政了。
“皇上也知道，微臣收了徒弟，此后的时间，必定是对其悉心教导，使其能够胜任一国之师，更何况，西南与盛国交邻，情况复杂，微臣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恐迟迟不能返回京城，才让陈奕上朝，皇上也算多一个可用之人。”
宋祁一一回着明轩的话，说完以后，她才提起正事：“皇上既然知道国师府令牌是什么意思，那就也应该明白，陈奕如今代表的，就是国师府，他在，就相当于微臣在，国师府在。”
明轩轻轻敲着桌面，许久，他问道：“那晏青云呢？”
宋祁眸色不变，开口道：“若是晏青云能担任国师，那微臣自会把另外一枚国师府令牌交给他，若是不能，微臣会亲自带人回京，当初微臣能卸晏家的权，而今就能不废吹灰之力的夺晏青云的势，皇上大可放心。”
听到宋祁的话，明轩默了默，而后道：“国师，此事的确是朕处理的不够妥当，但坐在这个位置上，朕总觉得，头顶上有一把刀悬着，晏青云，就是那把刀。”
“微臣到以为，此时此刻，皇上应该更担心盛国才是。”
宋祁拱了拱手，又放低了自己的姿态，继续道：“明嘉一定会挥兵北上，微臣不知贺俊是说了什么，能够让皇上将兵权交给他，但皇上应该明白，近二十年内，大明不宜争战。”
“国师所言，句句在理，但这战争，并非是朕不想，就可以不打起来的，明嘉出身皇室，朕与他，大明与盛国，迟早有一战。”
明轩话语沉重，说完后，他又道：“国师，一个国家，也是有尊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