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程南星把着脉,手指许久都未曾从明轩手腕上挪开。
明轩问宋祁道:“国师,你所说要与程公子商议的事,就是给朕把脉?”
“皇上是一国之君,身份尊贵,自然应该多注意一些才是,程公子是名医,有他把脉,我自然要放心一些。”
宋祁说完,程南星也正好起身,开口道:“皇上身体康健,但气血亏虚,还需多加注意休息,不要操劳为好。”
明轩放下衣袖,脸上笑意满满:“朕是皇上,操劳是常态,不过朕也会多注意一些的,有劳程公子了。”
“无妨,为皇上身体着想,草民还想着日后能定时为皇上把脉,不知可否方便?”
听见程南星的话,明轩有些诧异,却还是道:“自然是可以。”
程南星点头退下,不再多说。
明轩这才同宋祁道:“国师大婚在即,这两日便不要问朝堂之事了,好好成婚去。”
“这些事墨禾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宋祁颔首,并未多言。
“你那婢女,是个能干的。”明轩笑着,又道:“今日之事,还请国师莫要放在心上,朕替太后向国师赔个不是。”
宋祁笑了笑道:“我并未放在心上,毕竟是我冒犯在先。”
“国师也是事出有因,朕能理解。”明轩没有多说,说完又道:“原习,送国师,程公子出宫,不可怠慢。”
不等原习应话,一旁等候多时的晏青伶便开口道:“皇上,臣女去送国师大人吧,刚好,臣女还有些事想同国师说上一二。”
闻言,明轩看了一眼晏青伶,点头道:“也行。”
自从下旨召晏青伶入宫侍疾后,晏青伶就极少笑了。
短短半月,更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
得知任杰死讯时,也是直接哭晕了去。
先前晏青伶还想着出宫,如今半分想法都没有了,每日就陪着太后在佛堂礼佛,抄写经书。
像一汪泉水一样,哪怕是清风徐来,依旧水波不兴。
或者,更准确一点,是像极了一滩死水,没了喜怒哀乐,更没有笑颜。
得了明轩的话,晏青伶起身,一边道:“国师,这边请。”
知道晏青伶有话要说,行在宫道上时,墨禾与程南星故意迟了一些步子,没有追上去。
直到走出养心殿,见晏青伶迟迟不开口,宋祁主动道:“今日之事,多谢佳英郡主出面。”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程公子再为青云医腿,青云托了人入宫,要保下程公子,我这才去的同皇上说的。”
听见是晏青云的意思,宋祁不由愣了一下,“竟然会是他。”
“青云,其实并不像传言那般,他很善良,是丞相府没有保护好他。”
晏青伶停了下来,看着宋祁,轻轻一笑道:“这半个月我在佛堂,也算是把所有的事都理清了,还未能感谢国师的救命之恩,是佳英无礼了。”
“佳英郡主难道不怪那日我在林中拦下你吗?”
阳光温暖,宋祁看过去,晏青伶整个人都在阳光下,明明应该是一幅极美的画。
可偏偏,却像一朵被摘了许久的花,临近枯萎。
“有何可恨的,我是晏家女,而后才是任杰妻,那日我出城礼佛,谁料从菩提寺出来就被迷晕了,后来我才知道,有数十个盛国人扮做任府的马车逃窜,而我,就被国师留下了。”
晏青伶叹了一声,轻声细语的,不像是说自己的事,倒像是在说其他人事一样。
“那日,若是没有国师,我真的走了,任府与盛国勾结的罪名便坐实了,我是潇洒了,可整个晏家都会被我拖累,纵然有太后在其中周旋,若没有国师不谈此事,恐怕晏家也会落难。”
见晏青伶凄凄的模样,宋祁不由想起上一次相见,晏青伶侃侃而谈的模样。
上一次与今日,真的就是判若两人。
宋祁不由叹道:“佳英郡主,每一个人的命数不同,没有一定的谁对谁错,都是为自己而活,佳英郡主应该也为自己而活。”
“我这辈子,大抵也就这样了,任杰死了,我心里的气,就散了,但我心里除了感谢,还有一句对不起要跟国师说。”
晏青伶垂眸道:“今日一别,日后与国师定然也不会再有交际了,那日宴会上,我是受了皇上的嘱托劝国师娶妻,当然,其中也有着我自己的私心,从那晚听国师一席话之后,佳英就后悔了,只可惜一直没来的及跟国师说一句抱歉。”
晏青伶转身,看着悠长的宫道,换了一句话道:“国师不必忧心晏家,青云无心入仕,待我父亲归老,丞相府自会落魄了,即便没有落魄,晏家也一定誓死追随皇室,不会有谋逆之心。”
“佳英郡主何出此言?”
宋祁皱眉,总觉得晏青伶今日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来为何。
“佳英想让国师与皇上齐心,联手打造出那个没有预言的枷锁,没有女子生来就该待在后宅的歧视,没有战争,没有动乱的盛世,这盛世,我看不见,但总会人能看见。”
晏青伶说完,微微屈膝道:“今日一别,估计日后也在难相见了,佳英祝国师大人所愿皆所得。
宋祁点了点头,知这是最后的送别,她便也道:“也祝佳英郡主此生无病无灾。”
晏青伶点头,不在多说,沉默的送着宋祁。
一直到宫门口,方才停下。
宋祁上马车时,便看见宫门缓缓关上。
晏青伶在漫长的宫道前,随着宫门的关闭,一点点消失。
宋祁回头,沉默的坐上马车。
程南星跟着一起上了马车,见宋祁沉默不语,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道:“国师,情况并不好。”
“我心里已经有准备了,回府在说,此处并不安全。”
宋祁说完,掀开车帘,同墨禾道:“回府。”
墨禾点头,在前面带路。
马车徐徐走过,与闹市隔开来。
路过贺府的那刻,宋祁抬帘看了一眼,贺府准备的更快,红灯笼已经全部挑上了。
下人里里外外的忙碌着,哪怕是府外的石墩子都擦的发亮。
马车没有停留,径直离开。
回府以后,宋祁带着程南星直接去了书房,屏退所有人后,什么都没有多说,直接问道:“皇上,还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