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的话轻飘飘的,可墨禾却听懂了那轻声细语下的沉重。
她道:“国师,不论发生什么,奴婢都会跟国师在一起的。”
“我知道。”宋祁点头:“所以,还是过好现在吧,朔京的事,就等任杰那边有了结果再说,这件事不宜操之过急。”
——
第二日,墨禾就开始筹备着宋祁成婚了的琐事了。
各府发完请帖后,又命人买了灯笼,挑了喜烛,喜蜡,红红火火的,摆满了一个院子。
忙完了这些,墨禾又差人去收拾了院子,里里外外都彻底的打扫了一遍。
宋祁则坐在槐树下发着呆,直到程南星来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程南星找了椅子在宋祁身侧坐下,一边问:“国师在想什么?我看你盯着这棵树已经看了很久了。”
“我喜欢槐花。”
宋祁望着面前的树,静静道:“这棵树,是我进府时特意栽种在这里的,这个位置正对这卧房,起床时若是支了窗户,就能看见那一树槐花,尤其的好看。”
程南星道:“国师是因为槐花现在落了,所以才伤感吗?”
宋祁摇头道:“我是觉得,今年槐花落得太早了,发生的事,也太多了。”
“可是总会慢慢变好的。”
程南星也抬头,从树叶的斑驳中去看太阳。
光影落在他眼里,他眼神细碎又温柔。
“你会,我会,大明会,整个国家都会越来越好的。”
“那当真是借程公子的吉言了。”
宋祁环着膝盖,想起什么忽然问道:“晏青云的腿,真的能治好吗?”
“他很有毅力,想来不出半年,亦或者两三个月,就能起来走路了。”
说到这里,程南星顿了一下,开口问道:“国师,我给晏公子医治双腿,你心里,会不会觉得不好受?”
“那倒没有。”宋祁摇头:“他做的事,都是针对我,不是针对你,与你没有关系,而且,医者本来就应该有一颗怜爱之心,你医治晏青云,是你一个医者的本分,我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你。”
而且,说不定,晏青云或许还会因为双腿能行走后,解了人生一桩憾事,从此想着骑马仗剑走天涯,不再计划着谋反。
说到底,晏青云也是可怜之人。
只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听到宋祁的话,程南星心中微滞,而后才道:“原来,心胸狭隘之辈,其实是我自己。”
“你已经很好了。”
宋祁回以一笑。
两个人就静静坐着,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宋祁闻声站了起来,墨禾也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去看看。”宋祁说毕,见程南星也想跟上来,她且道:“程公子,你就在这里等着,敢在国师府闹事的,整个京城找不出来几个。”
程南星见状,又坐了回去,不再多言。
国师府门口。
贺俊吐了一地,门房见到,心里叫苦连天,却还是好言劝道:“贺公子,你就别来了,国师交代了,不能让你进去,也不会见你,贺公子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吧。”
“不行,不可能!”
贺俊握着酒瓶,已经是酩酊大醉了,他趴在台阶上,依旧自言自语道:“你让我见国师,你让我见国师!”
听着那醉话连篇的模样,宋祁脸色冷了下来,吩咐道:“墨禾,去取水来。”
“是。”墨禾依言去了。
宋祁这才出去,看着四周一众看热闹的人,轻轻开口道:“国师府的热闹,大家还要看吗?”
宋祁话落,围观的人立马就走了,不再多看。
宋祁这才看着趴在地上的贺俊。
她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变化,等墨禾取来水以后,更是直接就泼了下去。
冷水刺骨。
贺俊清醒了不少,抬头见宋祁时,他立马道:“国师,我……”
“贺俊。”宋祁冷冷打断贺俊的话。
“我提醒过你,不要在来国师府了,你好歹也是一个京城名门贵公子,你看你如今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御林军统领的模样?”
贺俊没说其他的,只垂眸,轻轻开口道:“我错了。”
“你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维护的利益,你维护的只是你自己的利益而已。”
宋祁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口道:“贺俊,别作贱你自己了,也别来国师府自讨无趣了,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在我心里,我厌恶你至极。”
宋祁说完,冷冷的转身离开。
国师府的大门,也随之缓缓合了上来。
贺俊浑身湿透,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喃喃着宋祁的最后一句话。
“厌恶至极。”
“厌恶至极!”
他果真是错了。
那个会请他留下用宴,与他喝茶对弈的宋祁,再也回不来了。
而今的他,连远远看宋祁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晏府。
把全程都看了个遍的周三忍不住开口道:“这个贺俊,心里到底是想的什么?他该不会有那什么吧?”
那几个字说出来实在是羞耻,周三说不出口。
“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缠烂打到这个地步,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晏青云轻轻转着手里的玉扳指,没有说话。
却是不经意间,想起了周三昨日说的。
晏青云正准备开口说话,周一便来了。
见晏青云就在门口,周一抱拳道:“公子,属下有事禀告。”
刺杀任杰的事,晏青云派周一去查。
而今周一说有事,晏青云一猜就是西南那边有信了,他抬手道:“进去说。”
周一点头。
晏府的门也合上了。
直到进了院子,周一才开口道:“公子,的确有人派人去刺杀任杰,只不过,似乎还有另外一波人,在解决着那些刺客,另外,昨日国师府有一封密信,但国师府的信很难截停,故而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看看说的是什么。”
“皇上昨日,肯定找宋祁商量朔京的守卫一事了,朔京不可无守将,让任杰回京,正好方便了提携守城之将,我猜宋祁心里觉得合适的那个人是程南羽。”
“程南羽?程家似乎并没有这个人。”
“宋祁的人。”晏青云抬了抬手臂,而后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一边小步走着继续锻炼,一边开口道:“国师府的野心不小啊,我在想,昨日一事,会不会就是宋祁谋划的,目的就是为了西北的兵权?”
只想了一下,晏青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宋祁这个人,虽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却不会废这么大的劲,只为了西南的兵权。
周一没有说话。
晏青云想必,又开口问道:“先前是说贬贺俊去抚州?”
“是的。”周一点头。
晏青云摸着下巴,良久,方才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宋祁啊宋祁你可真是下了一手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