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与众兄弟一同请过安,胤礽刚准备去南书房学习,就被康熙留了下来。
其他人见怪不怪,只有大阿哥胤褆眼中流露出不甘来。不过最终他也什么都没说,只咬着牙离开。
兄弟们的神色胤礽全都看在眼里,他想说的,真没必要这样,他们羡慕他得皇阿玛厚爱,又何尝知道他心中的胆战心惊?
随后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若他真开了口,这群兄弟怕是又要说他矫情了。
胤礽恭敬地站在大殿中央,他微微弓着身,等待上头皇帝发话。
与对待其他儿子不同,康熙对胤礽严厉中带着和蔼,他除了教导太子政务还会关心他的生活,跟他聊家常。
当然,若胤礽犯错,私底下他也会狠狠批评。
比其他儿子都要严厉的训斥他。
胤礽正想着自己这段时间可有做的不妥之处,上头康熙开了口:“保成啊,你大婚也有些时日了,你毓庆宫的事儿可都查清楚了?”
大婚一个月内都属于新婚不宜见血,康熙便没有追问凌嬷嬷的事情。如今一个月之期刚到,他迫不及待询问起胤礽来。
“回皇阿玛,都已经查清楚了,凌嬷嬷亲口交代,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出自她手,剩下的也都找出元凶。儿臣亲自核对的,一件不缺,全部对上了号。”
说到这里,胤礽有些眼神有些复杂。能被他指派看管他皇额娘私库的,都是他信任的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些人监守自盗。
都是内务府精心培养,手脚怎么可能不麻利,所谓的‘失手’不过是见利忘义罢了。
“既然已经查清楚,你脸色怎么还那么差?是不是觉得不好处理?”康熙冷哼一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凌嬷嬷虽奶了你一场,偷盗先皇后遗物乃是大罪,凭她的功劳还不足以弥补这过失。”
康熙前后立了两任皇后,两人在他心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特别是先皇后。
两人相识于微末,早期他年幼,重臣欺他,那段时间是赫舍里氏一直陪在他身边,跟他度过难关。而后吴三桂等人造反,他迫切的需要个继承人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赫舍里氏不顾身体,为了他强行怀孕产下胤礽。
而她,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毓庆宫的奴才敢动先皇后的遗物,同样触碰到康熙的逆鳞,他的愤怒不比胤礽少。
似凌嬷嬷等人,证据确凿,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不过一老嬷嬷,胤礽为了这事儿伤感,在他看来有些妇人之仁。
胤礽深呼吸,道:“儿臣不是为了凌嬷嬷的事儿,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她?儿臣是在想其他事情。”
康熙来了兴趣,“哦?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犹豫不决。”
他早就发现胤礽这段时间神色有些不对,他也一直在等着胤礽告诉他。可惜一个月过去了,胤礽仍旧没有开口,这让康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实际上,他大致猜到胤礽在犹豫什么。
凌嬷嬷自首的事情他早就从冯嬷嬷口中得知,也知道凌嬷嬷当日都说了什么。
索额图
也只有牵扯上索额图,胤礽才会变得优柔寡断。
他道:“胤礽你要明白,你是大清的皇太子,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将来是你的,它只能姓爱新觉罗。而不是,而不是姓赫舍里亦或者其他。”
“天家看似高高在上、大权在握什么都不缺,实际上我们舍弃的也有很多。比如,亲情、天伦之乐。”
“阿玛知道你是个重情之人,重情不是坏事,但太过重情有时候又未必是好事。”康熙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他在毓庆宫安插不少探子,太子对索额图什么样,他心里一清二楚。
胤礽脱口而出,“像皇阿玛对佟家那样吗?”说出来他就后悔了。
胤礽单膝跪地,“儿臣无状,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并没有立刻让他起来,反问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怨朕,怨朕当初没有处置石家那丫头,而是顺了皇贵妃的意思,仍把人指婚给你四弟?”
他说的还是当年石婉淑陷害石姝瑶之事。
胤礽摇头,“没有,其实儿臣是感谢她的。”
他说的是实话,若非当年石婉淑看不上他,宁愿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也要嫁给四弟,算计于他,他又怎么会阴差阳错娶了姝姝这般好的姑娘。
想到他的福晋,胤礽不着痕迹的低头看向腰间。
在腰侧悬挂着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那是他央求石姝瑶重新给他绣的。
鸳鸯戏水,比翼双飞,代表他们两个不离不弃、永远相随的爱情。
康熙点点头,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比起石婉淑那丫头,石姝瑶似乎更适合太子福晋的角色。
入宫不过一个月,毓庆宫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明明宫殿还是那座宫殿,却莫名觉得多了份生机,让人心情愉悦。
“既不是,那你对佟家……”为何言语之间如此之多的厌恶。
佟家毕竟是他的外家,康熙自然是希望佟家能跟未来储君打好关系,越发辉煌。而不是他走后迅速凋零。
胤礽用力抿了下唇,问道:“皇阿玛您当真不知?最近皇贵妃那位亲弟弟隆科多可是闹出不少动静来。”提到隆科多,胤礽嘲讽都快要溢满整个乾清宫了。
“隆科多?他都干了什么?”能让胤礽如此,想必事情不小。
想到这,康熙深深蹙眉,若真发生了大事,他怎么不知道。
“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儿臣就是听说他前不久抢了老丈人的小妾纳为侧室。去年您不是赐给他个红带子之女做妾么,听闻隆科多抢来的这个小妾善妒且手段毒辣,前个把人逼得自缢了。”
红带子也是姓爱新觉罗,只不过不是他们皇家这一支。大清的红带子,祖上都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
大清才传承几代,真论起来与他们关系也不算远。
皇室成员众多,胤礽跟他们可能没什么感情,但也不允许别人这般践踏皇家尊严。
堂堂红带子之女,大清的格格,被个清楼出身的贱籍女子逼得自尽,传出去大清的脸面往哪里搁?
胤礽厌恶那女子的软弱,更厌恶隆科多如此肆无忌惮。
他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尝不是对佟家无法无天的嘲讽。
康熙眸色变了,他道:“竟有此事?”
他忽然想起汉人早前对他们的称呼,汉人称呼他们满人‘鞑子’、‘蛮夷’。就因为满族早前的继承制度,身为人子不但能继承父亲的财产,还有姬妾。
汉人觉得这有伤风化、伤风败俗,所以看不上他们。
大清入关之后,特别是他皇阿玛一直致力于满汉和谐,似这等‘继承制度’早就被禁止。更别说强抢岳父的小妾。
尤其这抢人的还是他寄予厚望、从小看着长大的隆科多。
这,这简直、简直快要震碎了康熙的天灵盖。
“皇阿玛若不相信,大可派人暗中调查,看看儿臣所言真假。”
康熙坐回龙椅,沉默不说话。
良久,他转移话题,“隆科多的事情暂且放置一旁,索额图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之前还措辞小心的暗示,如今直接点明。
胤礽早就习以为常,他这位皇阿玛嘴上不说,实际上对佟家的宽容早就超过对诸位皇阿哥。
深呼吸,强迫自己抛去隆科多之事,他同意转移到索额图身上来。
沉默良久,就在康熙隐隐有不耐烦之时,他道:“儿臣想要亲自去调查此事,若索额图当真倒行逆施,儿臣、儿臣想要亲自解决他。”
康熙点头,心说,还不算无药可救。虽然犹豫了,但他终究还是做出了身为太子最正确的决定。
康熙摆摆手,“你是太子,什么事儿都要你亲力亲为,要那些朝臣做什么?你只需总揽全局,剩下的让别人去做便是。”
胤礽抬头,眼眸深处有一瞬间的彷徨无助,“皇阿玛,儿臣,儿臣已经不知道该信任谁了。”
这话有一半是真有一半是装的。毕竟索额图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下属朝臣那么简单,那还是他当做亲人的存在。
康熙也跟着沉默了。
许久,他出声道:“这事儿就交给明珠吧。”
明珠跟索额图斗了许久,想必最清楚索额图的为人,让明珠去,如果索额图真的做了什么,必定无所遁形。
胤礽却道:“皇阿玛,您是知道的明珠跟索额图不对付,让他调查,谁知道他会不会夹带私货,说实话,儿臣不放心。”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让明珠去调查索额图,明珠一定会想尽办法把索额图一党连根拔起。索额图的党羽亦是他的支持者,若被明珠拔除,他的势力绝对名存实亡。
这个结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显然,康熙也想到这一点,他道:“那你可有好的建议?”
胤礽像是在自语,“索额图官居高位,想要调查他,寻常官员怕是不行。这个人不仅要能压得住索额图,为人还得正直。儿臣,儿臣建议让彭春去查。”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心情,既希望能查出什么,肃清他手底下的队伍,又不希望从索额图身上查出什么让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
提名彭春,是因为彭春是自己人。改明儿他私底下交代彭春几句,相信彭春会知道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