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雨势渐小,但地上有很多积水。
卫知韫已经从对面马车上下来,夜色漆黑,头上撑着一把油纸伞,雨丝飘到她的伞面上,伞面略微倾斜,看不见她的脸。
孟珩等在马车边上,见到她来,便伸出手去将她拉上马车。
握住她手的一刹那,孟珩察觉不对劲儿。
女子的手不该如此粗糙。
更何况卫知韫从小是个大家闺秀。
嫁给萧鹤凌之后又做了宁王妃,再就是太子妃,如今还是皇后,手上的皮肤不该是这样的。
这更像是一个男人的手。
孟珩抬眸,想看她的脸。
这才发现她头上戴着黑色斗篷,黑色面纱垂下来,遮住她的脸。
“灼灼?”孟珩试探性地喊她一声。
结果回应他的是密密麻麻的箭矢。
许许多多的杀手,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孟珩立即拽住身前那人,一起躲到马车里面,于混乱间,他直接掀开那人头上的黑色斗篷,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来,而且还是个男人。
“你是谁?”孟珩立即问道,手里一把匕首,意图横在对方脖子上,但是被对方擒住了手腕,双方动弹不得。
孟珩道:“外边那些人,是你的人吗?”
“我是皇后娘娘的人!”那人回答,他名为应铎,是当初萧鹤凌亲自训练的六十个暗士之一。
他与那些暗士,如今都听从于卫知韫。
是萧鹤凌留给卫知韫的,最得力的刀子。
“为什么是你来?你们皇后呢?”孟珩怒极,沉声质问。
而外边,箭矢不断破空而来,厮杀阵阵。
雨又密起来了,压得新长出的草苗紧紧贴着地面,雨水一茬一茬地来,万物在雨水中呜咽。
“嗖!”一支箭矢破开车帘子,应铎用手接住,孟珩顿时脸色煞白。
应铎冷笑道:“皇后让我给孟公子带一句话,想要她跟你走,你死十次百次都不可能!”
孟珩闻言,目眦欲裂:“她骗我!”
“孟公子实在好笑,你卖国求荣,才在宣国有一席之地,皇后却是大启皇后娘娘,她为何要跟你走?就算你做了宣国君王,皇后也绝对不会跟着你卖国求荣的!”
又是一支箭矢射过来,直接射入孟珩的后肩,他疼得闷哼一声。
应铎道:“孟公子与其愤怒我家皇后骗了你,还不如想着如何躲过这场追杀吧。若我没看错,要杀死你的,其实是宣国的人啊。你帮助他们那么多,他们到底还是容不下你,实在可笑!”
他上孟珩的马车,就是要把躲在暗处要刺杀卫知韫和孟珩的人引出来。
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了,应铎自然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他转身要走。
孟珩却擒住他,“我若是逃不掉,你也休想跑!”
两个人在马车里打起来。
他们二人内部互相残杀,外面的箭矢却一点不减少,而且他们的人都在倒下。
不多时,两人都受了伤,
他们俩一时半会儿,谁也无法拿下谁,就这样对峙着。
孟珩道:“若我不放手,你也逃不掉。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
应铎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想个办法一起逃走。”
孟珩抿了抿唇,“旁边就是西风河,你把马车赶到河边,我们一起跳入河水里,生生死死,全凭各自造化。”
才说完话,一支箭飞来扎到马背上,马受了惊直接冲出去,冲到河水里,马车侧翻了,两人跌进水中。
应铎踢开孟珩,趁乱游入深水里去,而后消失不见了。
孟珩水性一般,他本想赖着应铎,跟着一起逃命的,结果被踢一脚,他抓不住应铎不说,还晕乎乎的,不一会儿就被抓住了。
抓住他的人是瘸了一条腿的林渠,他穿着和尚服,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坐在马车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渠问:“卫知韫呢?”
孟珩如实回答:“下午她答应与我一道去宣国,把孩子生下来,但是最终来赴约的人不是她,是她手底下的侍卫,还是个男人。”
倒不是他害怕林渠,而是他认为此事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
林渠眯起眼眸,抬脚踩在他的肩膀上:“你居然想带着卫知韫跟你一起走?你凭什么认为她会跟你走?凭她苦苦支撑孟府的时候,你和定柔公主大婚并生下孩子吗?”
孟珩愕然!
为林渠的感情而愕然!
他忽然问:“林公子带这么多弓箭手来,是计划杀死我们?但是又不想杀死我们?”
也许是林若芙想杀死他和卫知韫,于是林渠带了这么多弓箭手来。
但每次弓箭都没有射中他和应铎的要害,应该是林渠带了私心,不是想杀死他——或者应该说是不想杀死卫知韫。
林渠喜欢卫知韫?!
孟珩觉得可笑,林渠早已经不是丞相府贵公子,还瘸了一条腿,只能躲在寺庙里苟且偷生,他配喜欢卫知韫吗?
“过去固然是我对不起灼灼,但她确实真真实实地爱过我,只要我悔改,她自然会回头。若我死了,灼灼定然会伤心不已。”
林渠脚上用力,把他往下压,孟珩吃痛,感觉到肩骨要被他踩碎。
“哦,是吗?”林渠冷如冰:“来人,进宫告诉明妃,说卫知韫根本没出来。让她把卫知韫送到我面前来,我——要活的。不许她有任何损伤。”
说完,他一脚将孟珩踢下马车去。
雨夜里,八个黑衣侍卫,策马往皇城的方向去,马蹄声阵阵,踏出一片一片的水花。
在他们正前方,一辆马车也正在往皇城的方向疾驰,马车里的人正是周为。
在他的马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脸色苍白,似乎正在承受极大的病痛。
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周为心头猛地惊了一下。
他道:“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骑马比马车快很多,若再这样下去,他们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
周为道:“我们必须得躲起来,绝对不能被发现了。”
对方“嗯”了声。
周为咬咬牙,弃了马车,带着那人躲到旁边的树林里去。
他们才藏好,那八个黑衣侍卫就策马而来了。
他们在马车边上果然停下来,查看马车里的情况,结果发现是一辆空马车。
他们直接往里面放了一把火,马车被烧毁了,骏马感受到火烫,撒蹄狂奔而去,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周为看着,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但他也庆幸自己闪身够快,否则被那八个人发现自己深夜带着人往皇城而去,绝对会有巨大的麻烦。
甚至很可能他事情还没办完,就获得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那八个人好像忙着进宫去做什么事情,烧了马车人就走了。
“宫里出事了。”周为说道:“一定是很严重的大事。我们必须尽快进去,还不能被发现。”
他扶着身边的人,冒雨往皇宫而去,每一脚都走得格外急切。
好在他提前安排人手在前方接应他。
不能把人带在身边,这个时候带着大队人马进宫,无疑会引来大麻烦。
于是他就在每一个路段,安排了接应的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剩下的人全在皇宫附近等着。
不过,周为他们还在赶路的时候,那八个黑衣侍卫已经进宫,到达林若芙面前。
“孟珩和卫知韫的尸体呢?”林若芙看见他们空手而来,脸色很难看。
侍卫回答:“公子让属下来和您说一声,皇后不曾离开皇宫,上了孟珩马车的人也不是皇后。公子说,皇后一定还在皇宫里,请您务必小心。”
林若芙愣了一下!
卫知韫没有离宫?一直待在皇宫里?
她眸子蓦地睁大,她想到储秀宫外守着的侍卫,想到卫知韫营造的生产假象!
……那不是假象!
要跟孟珩离开大启,去往宣国,才是假象!卫知韫在生孩子,为了孩子能够平安降生,她特意营造了这种假象,骗她的人出宫去追杀,好放过储秀宫!
林若芙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卫知韫预测到了这一点,所以摆了她一道。
很可能现在卫知韫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想到这里,林若芙就心跳如鼓,怒气冲上头顶!
还有,寒鸦呢!
寒鸦去哪儿了?
如果卫知韫生的是个皇子,她再暗中通知朝臣进宫,将寒鸦围困住,揭穿寒鸦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林若芙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早告诫过寒鸦,卫知韫是条毒蛇,平时不声不响,一旦有所动静,会置人于死地。
「寒鸦啊寒鸦,你可千万要把我的话听进心里去,否则你要坏了我们的大事!」林若芙心里想。
林若芙立即开口:“你们下去,就说传皇上口谕,今夜有刺客进宫,各处宫门都关好,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皇宫,大臣来了也不行!”
只要朝臣无法进宫,寒鸦就绝对不会被围困,身份就无法被拆穿!
侍卫领命而去。
林若芙穿好披风,出了长乐宫,“来人,有刺客闯入储秀宫了,皇后娘娘危在旦夕,你们随本宫前去营救!”
立即有上千护卫出现,跟在她身后,浩浩荡荡前往储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