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知韫回到府中,天色已经黑下来,底下的丫鬟烧好热水,将浴桶装得满满当当。
月见叫丫鬟们都下去,她亲自给卫知韫宽衣,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露出里面的金丝软甲,软甲上扣着一个血包,血包已经爆了,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夫人真是料事如神,竟猜到驸马会刺您一剑,提前做好准备。”月见小声说道。
金丝软甲脱下来,卫知韫窝进暖和的水里,闭上眼睛,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前世孟珩为了利益,为了节节攀升,将她这个原配杀死,那时候她已经在孟府守了十年。
即便他对她已经没有感情,但若他有一点恻隐之心,也绝对做不到提剑将她杀死。
但是孟珩没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于是她知道,即便重来一次,即便孟珩仍然记得他们的过去,孟珩也会再次为了利益,为了立功,将她杀死。
如何能不防备呢?
毕竟已经死过一次。
如何还能叫孟珩再次将她捅得鲜血直流呢?
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要流血,那血也必须是扳倒孟珩的筹码。
长长久久地泡了个澡,洗去周身的疲乏,洗去经年累月的伤痛,卫知韫换了一身浅粉色纱裙,睡进了月见提前换好的被子里面。
这一觉,卫知韫睡了很久。
整整七天,除了吃饭、如厕,她基本都是在床榻上度过的。
第七天黄昏,天上落下雨来,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上滴落,是最好的入睡催眠曲。
卫知韫正准备再睡一觉,一阵啼哭声穿过雨声,钻进她的耳朵里。
不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月见的声音。
“大奶奶,我家夫人受了伤,还在床上歇着,请您不要来打扰她。”
原来是何氏来了。
“我今天必须见到卫氏不可,你叫她出来!孟府的天都要塌了,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大奶奶不可以进去!”月见拦着她。
“贱蹄子,给我滚开,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吗?什么东西!”何氏的声音越发尖锐起来。
卫知韫还听到了厮打声。
她下床穿上绣鞋,察觉到秋的凉意深了些,又披上浅绿色的披风,抬脚走了出去。
到了外屋,便看到何氏扬起巴掌,正要往月见脸上打去。
卫知韫握住她的手:“大嫂这巴掌若是真落到月见脸上,我能把大嫂这只手卸掉,大嫂要不要试试?”
何氏转过头来看着她。
顿时惊了下。
落雨下的黄昏,屋子里边光线昏暗,可她看到卫知韫的脸莹白如玉,被身上浅绿色披风一映,更显莹润绝色。
活脱脱的仙女下凡模样。
她一直知道卫知韫是好看的,可自从嫁入孟府之后,卫知韫的好看是带点忧郁的,还带着点干巴巴,但是现在卫知韫身上那股子忧郁不见了,干巴巴也不见了,那张脸莹润得仿佛玉珠生辉,夺目万分。
“你……你……”何氏张了张唇,注意到她的披风,感觉自己发现了卫知韫变化这么大的原因。
她立即呵斥:“你守寡在身,竟穿颜色这般艳衣服!”
是了,一定是衣服的原因,才叫卫知韫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守寡期间,卫知韫所穿的,莫不都是素色的衣裙,怎么看都像是在披麻戴孝。
“我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你管不着。但是你到我院子里来打人……”
卫知韫脸上漫出一抹冷笑。
何氏立即甩开她的手,“我也不是故意到你院子里来打人的,我要见你,这贱蹄子不让——”
啪!
何氏一句话还没说完,卫知韫一巴掌就甩了上去:“贱蹄子,你说的是谁?”
“你——你敢打我,我是你大嫂!”
“这是我第一次动手吗?”
何氏捂着脸,恨恨地瞪着她,眼神里淬着狠毒的光,似是要将卫知韫给嚼碎了。
但半晌后,她自个儿软下来:“我来这里,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这些日子以来,你掌管孟府,克扣我们的饮食,叫我们阖府上下吃不饱穿不暖——”
“大嫂搞错了,只有你们吃不饱穿不暖,并不是阖府上下都如此。比如我院子里的人,还有崔姨娘院子里的人,都吃饱穿暖了。”卫知韫笑。
“你你——”何氏怒指着她,“为何要这样对我们?我们可是你的亲人!”
卫知韫转身到椅子上坐下,月见立即奉上一盏茶来,卫知韫端着茶水抿了一口。
何氏见状,顿时目眦欲裂:“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三十两银子也就得半斤,你居然自己喝了,不给我和母亲分一点?”
卫知韫又抿了一口,就那么慢条斯理地看向她。
何氏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握紧拳头,半晌后便又自个儿软下来。
“都是一家人,你却自个儿穿好的,吃好的,克扣我与母亲的穿衣饮食,叫我们忍饥挨饿,这些我也都不和你计较了,谁叫我是你大嫂呢。”
卫知韫撑着下巴,笑笑地看着她。
何氏落下泪来:“只是你把这些日子克扣我们的银子,都拿出来吧。你大哥手好了之后又出去赌了,若是你不把银子拿出来,别人就来收走我们的宅子,别说我与母亲,怕你到时候都没地方住去啊。”
卫知韫眼神微凛,孟昱将她的宅子抵押出去了?
外头传来了风风火火的声音,那些声音冒雨而来,显得聒噪而讨厌。
何氏立即道:“你瞧,讨债的上门来了,弟妹赶紧把银子准备好吧。”
卫知韫坐着没有动,讨债的人能闯入孟府大宅,大概是因为孟昱在前边引路吧。
“若不是你叫人那般糟蹋我……你大哥也就不会受到刺激,重新去赌。这事儿说起来都是你的错,你必须承担下来。没了这宅子,你我都不好过。”何氏恶声恶气地说道。
荣叔在外求见。
卫知韫看向月见:“你去叫他们稍等片刻,我更衣过后便来。”
何氏抱怨:“还更什么衣啊,你大哥快没命了,咱们就快要没住的地方了。”
卫知韫冷冷地看她。
何氏又改口:“那你快去吧,莫要把讨债的人惹急了。”
不一会儿,卫知韫换了一身红衣出来,在昏暗的光线里,是一抹谁人也避不开的亮色。
孟昱和何氏看见她,只觉得她疯了,守寡之人怎么敢这么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