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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到凉州,孟明远就一直下榻在将军行辕。

虽然他是一朝权相,但是鸠占雀巢这样的事孟明远也是不会干的,他一家人也只是占了行辕的一处院子。

只不过,这一处院子的戒备之严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

不过,这大家也都理解,毕竟丞相要是出了一丁点儿的差错那可是蹋天的事儿,更甭说半路还遇刺了呢。

所以,院子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行辕外更是有数百兵士护卫。

孟明远觉得后世的国家元首也未必有他这待遇,人生到这个地步基本也算是无憾了。就是出行什么的,弄得很不低调,但这个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近来,凉州的地方官过得有些战战兢兢。

丞相的雷霆手段他们已经领教过了,丞相的凶残名声他们更是早有耳闻,这终于有缘见了真佛,他们算是切身体会到“见面不如闻名”的好处了。

这吏治必须清明啊!

谁不清明谁傻b!

只是,今天被丞相大人召到行辕的几个官员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几位大人请坐。”

“谢相爷。”

虎子领着人进来上茶,然后默默站到孟明远身后当背景墙。

“今天请大家来,也没别的事,就是商量一些小事。”

应召而来的官员心里就是一咯噔,能让丞相把他们找来谈话的事肯定就不能用小事来形容。

丞相一贯是轻描淡写间就翻天覆地的主儿,据说当年人家可是谈笑间就让敌军灰飞烟灭啊,那个凶残啊……

“事情真不大,都是你们力所能及的。”

相爷您哪吩咐的事我们敢不力所能及吗?

一帮地方官的心在滴血,内心嗷嗷乱叫。

“虎子。”

“是。”虎子去拿了一个卷轴过来,然后挂到了一侧的墙上。

地方官的目光都看了过去,这才发现这是幅山河地理图,并且不是别处的,正是他们所管辖之地——凉州。

早就听闻丞相对于绘制山河地理图是个中好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想来你们也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地方官连连点头。

“几年前这些地方都是荒漠戈壁,据说呢,现在已经开始泛绿。”说到这里的时候孟明远指在地图上的手指顿了顿,“不过,还是需要眼见为凭的。”

马上就有官员说疲乏:“这确是实情,相爷的绿化环境计划卑职们一直有认真执行的。”

“你们如果够聪明自然就会积极主动地去执行。”

地方官互相看看,相爷这话说得其实挺实在的,而他们恰好也没那么笨。

“虎子。”

虎子心领神会地到后面取了一叠公文过来。

所有地方官员心中都是一凛,他们就知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按上面的名字发给他们。”孟明远的表情依旧是那么地波澜不惊。

可,就是这样的波澜不惊却让一群官员背后冷汗直冒。

等到他们翻开分给自己的批示公文后,额上的冷汗、虚汗刷刷地就下来了。

太可怕了,有木有啊?

孟明远此时伸手揉了揉眉心,右手往身边的高几上一撑,眼睑微合,声音淡淡地道:“官场上的一些人情礼往本相理解,你们若做好了本职工作,偶尔中饱一下私囊也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毕竟都养着一大家子,”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半空中时,才慢条斯理地接着往下说,“凡事当懂得适可而止。”

他们懂了!

“那接下来就诸位大人就说说这几年各自的心得体会吧。”

……

最后,一群官员从将军行辕离开的时候,个个汗透衣背。

什么山高皇帝远的,全特么地是扯淡。丞相到这边的时间不长,肯定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集到这么详尽的资料信息,那肯定是一直关注着这边啊。

相爷一上来就来这么一记杀威棒,他们哪里还敢有半点糊弄的心思?相爷这是挑明了表示:别跟我玩太极,爷没时间陪你们耍。

本来么,丞相西巡,线路长,时间久,在每地耽搁的时间注定不能太久,不知道多少人打算用拖延战术来解决问题。

有些地方,有些人,孟明远没心思跟他们计较,彼此都走个形式也就算了。可有些地方,有些人则不行,那必须得来真格的。

只是,几天之后,孟明远却病倒了。

随行太医说是因为丞相太过劳累,加之边城气候干冷这才会邪气入体,就此病倒。

“相爷,休息休息吧。”默言看着裹着狐裘坐在窗前榻上挑灯批阅奏章的人实在是忍不住出声出劝。都已经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是这样秉烛劳神,怎么可能受得了。

孟明远咳嗽了几声,一边快速地在奏章上落下朱批,一边道:“你当我不想吗?我一天不批这些,公文就会堆积起来,拖得越久,堆得越多,最后只能是我自己更受累。”

此时此刻,那真是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啊,没了娘……

休息?

当谁不想吗?

问题的关键是——最近京里送来的公文奏章越来越多,边城的事又一堆,千头万绪的事,有时候真是让他想任性地两手一甩什么也不管不顾。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孟安端着一碗药进来。

“老爷,喝药了。”

孟明远又咳了几声,然后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端起药碗,先抿了一口,感觉温度正好,便一口喝尽。

这苦涩的中药啊,真是没有后世的西药来得便利。但在调理身体方面,还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好,没什么副作用,还能去根儿。

孟安又递了蜜饯过去。

“老爷,小厨房给您炖了汤品,要端过来吗?”

“再等一会儿吧,刚喝了药。”

“是。”

“相爷——”默言惊呼,同时上前两步。

“老爷——”孟安同样惊呼,伸手直接去扶。

孟明远伸手扶住榻上的小几,稳了稳心神,面露苦笑,“看来是撑不住了,算了,我去休息。”目光扫到一边堆着的几撂奏章公文,感觉真是被浸到了黄莲水里。

一朝权相真的有那么好当吗?

他简直当得五内俱焚有木有啊?

结果,当晚,孟明远的病便加重了,一度烧到昏迷,把太医都吓得面无人色。

好在,快天亮的时候他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去。

而将军行辕的守卫更加的森严了。

冬去春来,万物即将复苏的季节,孟明远身体虚弱的只能勉强倚在床头听下面的人回禀事务和指示工作,此时却突然有军情传来

突厥来犯!

这真是屋漏偏遇连夜,行船又遇顶头风。

一时间,边城风声鹤唳,气氛凝重肃杀起来。

庆朝的当朝丞相西巡边城,这对于遭遇百年不遇雪灾的突厥来说无异是个强心剂,让他们的可汗激动之下就做出了武力侵扰的决定。

突厥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孟明远已经能够下地走两步。

“相爷。”

“如何?”

凉州守将杜明宇恭敬地站在一旁,回道:“来犯之敌号称三十万,元帅是突厥左贤王呼邪寒。”

孟明远摆摆手,“我不是问这个,边城可无虞?”哥只想知道你能不能守得住,不需要你来汇报军情。

“末将定当以死报国。”

“咳咳……”孟明远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杜明宇,“仗还没打呢,你就想以死报国了?”你能有点豪情壮志不?

杜明宇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个措词似乎是不怎么美妙,面上略显尴尬,“末将失言,我朝必定能大败来犯之敌。”

“听说,他们要活捉本相?”

杜明宇低头。

孟明远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他国遭遇大灾若是好生相求,不定我朝也不吝啬雪中送炭一把。怎么就偏偏非要以诉诸武功不可呢?”就算原本有点恻隐之心,现在也被这几十万兵临城下的大军给整得灰飞烟灭了。

“突厥犯我大庆之心从未消失。”

孟明远内心无声地嘲讽一笑,国与国之间的对奕从来便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与一时的得失,政治上的交锋有时比战场上的交锋更残酷。

“我精神不济,将军就不必总来向我请示了,毕竟将军才是三军统帅。”

“末将知道了。”

“去吧。”

“末将告退。”

孟明远点点头,然后看着他离开。

孟安过去将门掩起,尔后走回床边站立。

孟明远靠在身后垫起的锦被上,微微地闭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明远的声音响起,“孟安。”

“老爷。”

“我病了有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

“这么久了吗?”

“是。”

孟明远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奇怪起来,抬头覆在眼帘之上,道:“再病下去连我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快不久于人世了。”

孟安没接话。

停了片刻,孟明远又道:“城内的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

“你也下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是。”

孟安轻手轻脚出去,并拉上了房门。

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孟明远自己,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场病生得真是累!

突厥的措顿可汗可是深谙“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啊,二话不说就这么直接杀了过来。

和平,得来不易,毁掉却是轻而易举。

突厥这个好战的马背上的民族,真是让人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