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凉州,孟明远便开始忙碌。
自从跟突厥和回鹘议和之后,他就开始尝试改善边疆的生态环境,试图跟风沙与大漠做一场争斗,这次西巡,说白了也有亲自检验成果的意思。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有时候政策不错,可是一旦歪嘴和尚给你念歪了,那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他将出巡的季节选在夏末秋初是有原因的,这样的话,等他一路回去的时候大地复苏,就能看到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突厥与回鹘之所以屡屡叩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他们生存环境的恶劣,如果能改善这里的生态环境,孟明远私心觉得也许能缓和一下战争暴发的频率。
毕竟,与民休养生息才是国家昌盛的根本。
这一日,一众边关守将在程青山的率领下陪着丞相巡视边防。
中途,大雪不期而至,天地很快就成了白茫茫一片。
“相爷,天气不善,不如先回营吧。”
孟明远看了一眼说话的程青山,摇头,“将士们可以顶风冒雪守卫家园,我却只是巡视看一下,他们受得,我便也该受得。”
程青山便不再说回去的话,对于这个相爷妹夫,他可是知道厉害的。
随着孟明远渐渐脱离先前预定的行程,有些守将的神色开始有了异样。
白雪纷飞中,裹着一袭火狐大氅的孟明远显得分外扎眼,在一群被边疆风沙磨砺得粗糙的将领中他更是特别的与众不同。
什么玉树临风,潘安宋玉之貌都得统统靠边站。
那就是星爷那部《唐伯虎点秋香》里烘衬手法的极致对比结果——俊美得亮瞎人眼啊。
“你们留在这里,我自己过去。”
听到丞相这句话,随行将领只好止步,看着丞相带着他的一队亲卫独自往那边哨卡而去。
孟明远进了哨卡后,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对着里面的士兵道:“坐,咱们聊聊。”
几个士兵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敢放肆。
“坐啊,我就是跟你们随便聊聊,难道我会吃人吗?”
士兵心想:这就是他们传说中的那位贤相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身为一个小卒子也有见到这样大人物的一天。
“坐坐坐,”孟明远目光在哨所内一扫,看到那边吃了半截的饭菜,“那就是你们中午的饭菜吗?”
“是的。”
“默言。”
默言走过去,拣了些没怎么动过的饭食拿过来。
孟明远神态自若地拿筷子吃了两口,“送过来就已经冷掉了吧。”
“已经很好了。”以前都是啃冷馒头呢,这还是因为丞相您巡视来了才有的呢。
孟明远又吃了两口,微微笑了一下,“平时吃不上这些吧,啃冷馒头,喝冷水还是遇到这样的天气就吃雪?”
士兵们惊异地看着谈笑自若的俊美丞相,他怎么知道?
“很好奇我怎么知道?”
士兵们忍不住点头。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了。”孟明远一副这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士兵道,“把你的军服脱下来我看看。”
亲卫里马上有人脱下自己的大氅递给那个士兵换他的军服。
孟明远在摸了摸那些军服的厚度后,面色微沉,手往旁边一伸,“刀。”
有侍卫递过一把匕首。
孟明远划开军服,看到里面棉花与飞絮混合之物后,整张脸都寒了下来,冷哼一声,“本相从老卢头那里要点钱不容易,他们就这么糊弄本相吗?”
“去,叫几个人进来。”他头也不抬的命令。
马上有侍卫领命出去。
程青山跟几个将领急急地就赶了过来。
“相爷。”
“把你们身上的军服给本相脱下来。”冷到骨髓的一句话。
程青山一句话不说就解甲脱衣。
其他人见将军都照做了,也都开始脱。
孟明远划开他们的军服,然后将他们的与士兵的扔到一块,“自己看吧,别说本相冤枉你们。本相敢说,如果把边军所有士兵的军服都扒开看,你们的表情会很精彩哦。”
程青山单膝跪地,“相爷,军服乃是兵部运来——”
孟明远截断他的话,“那要你这个将军是做什么的?你没有嘴吗?你们都没有嘴吗?是不是只要你们的东西没问题,就可以装聋做哑?”
“卑职有罪。”
“哼,他们是你们生死与共的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话难道只能放在《诗经》里供文人吟颂吗?”
“棉服内用棉絮填充,冻死了士兵,谁保家卫国。本相早就说过,在军需物资上以次充好,严重点说,那就是通敌卖国。”
所有将领都跪了下去。
孟明远停在程青山的身前,冷声道:“别人不说倒也罢了,可你为什么也不说?本相在朝上是摆设吗?”
“这种事……”程青山说不下去了。
“同流合污,明哲保身?”孟明远一甩袖子,转身,“别人跟本相划清界限尚有一说,你划得清吗?大舅子。”
程青山头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他早就说嘛,这哪是个妹夫,这就是个爷爷啊。他才跟罗家那小子换防,这边的情况他哪清楚,妹夫这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
虽然心里不痛快,可程青山始终谨记着祖父说过的话,无论妹夫斥责他什么,他都只能认着。
孟明远这头不留情面地削了大舅子,那头镇国公就派人送信去训斥大孙子去了。
丞相那是在骂程家的小子吗?那是在打他孙子的脸。真是个浑小子,这几年不在京里难道就忘了丞相到底是什么性子了吗?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的道理丞相懂得很,可有些地方是丞相不能碰触之逆鳞,谁要碰了,一准儿倒霉。
况且,军队里的一些事镇国公太清楚了,关键丞相也不傻,但苛克军晌什么的,丞相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军需物资上做手脚,这就是丞相不能容忍的,知情不报也不行。
就像丞相曾经说过的,在这上面做手脚,说严重点儿那就是通敌卖国!
程青山做为凉州守将里的二把手,在被妹夫严辞训斥之后又毫不容情地给扔到哨卡去站岗去了,说是让他好好体会一下瑟瑟发抖还得站岗放哨的美妙滋味。
边城有动静,京里必定也会有连锁反应。
得到消息的开华帝二话不说就拿兵部尚书说话了。
兵部又扯到了工部和户部。
得,这一通热闹啊。
有镇妖石作用的丞相不在朝,这可是放开了吵啊,让开华帝脑仁都疼了。
凉州那边的事还没完呢,毕竟丞相这次西巡就是巡视边防的,还有很多地方得接受他的检验呢。
但,几场大雪下来,边城的其他事就得先放一放了。
这架式有那么点大雪成灾的趋势啊……
那就囤雪蓄水吧,于是军民齐动员,边城马上就热闹滚滚了起来。
这情形让程雪兰看着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哦,对了,当年在江城之时,丈夫组织灾后重建时一直是这样的节奏。
忙碌,一刻不停地忙碌。
孟明远最近确实很忙。
本来,他就是来检验这几年边城建设成果的,在一些掺了水份的上报材料中找到真实的结论,这本就是个脑力活儿。
忙归忙,再忙,大舅子请喝酒也是要喝的。
说起来,有几年没跟程青山这个二五零一起喝酒了。
边关的风沙确实把他磨砺得有些粗糙,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糙老爷们儿。
“怎么样?想回京吗?”
程青山听妹夫这么说,哈哈一笑,抱着酒坛子灌了一大口酒,手背一抹嘴,道:“这地方天高地阔的呆得舒服,京城那里太压抑了,我这大老粗还是适合这地方。”
“是吗?”
程青山靠近妹夫,笑道:“再说了,我就算不在京里,不是还有妹夫你嘛,你就替我多照顾照顾几个小的就行了。”
孟明远笑着饮酒,没说什么。
“不过,说正经的啊妹夫,还真得多谢谢你呢,这几年肯嫁给咱们这些边关兵将的女人真多了些。”
“份内之事。”解决大龄大青年的婚姻问题,顺便解决内陆后宅妇人的一些隐患,不过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嫁给边疆军士的一些适婚女子有一部分是大户人家的丫环侍女神马的,说白了也是内宅斗争的牺牲品,能落个安稳日子也是老天保佑了,婚姻司不过做了件两下讨好的事。
“可还是有些兄弟娶不上媳妇啊。”
“有些事是要靠缘分,也要靠运气的。再是提高军人的社会地位,肯到边疆陪着男人一起被风沙磨砺的内陆女子毕竟也还是少数。”你就到了后世,军人的婚姻问题也还是老大难呢,这是个历史问题,他可根治不了。
“说得是,要有运气啊。”程青山感慨了一句。
“怎么,有人公器私用,多占多拿了?”
“这不明知故问么?”
“你也干了?”
程青山赶紧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家那只母老虎,跟我在边疆几年是越来越剽悍了。”不过,上了床也变得愈加有味道了,妹夫说得没错,女人就像陈家的酒,那是愈陈愈有味道的。
孟明远笑了,“难得啊。”
程青山面上微有尴尬,想当年他拽着这丞相妹夫去青楼楚馆当着他的面眠花宿柳什么的,现在想想确实是有些太放浪了。
“我看了,这几年你在驻地还是有些成效的。”
“我可都是按妹夫你说的去做的啊。”程青山赶紧声明。
“我知道。”这二五零虽说脑袋有点缺弦儿,但是胜在听话,似乎只要他说的他就一定照做,完全不怀疑,孟明远心里还是欣慰的。
“妹夫你来的不是时候啊,等到开春草木复苏的时候,就能看出效果了。”
“拭目以待。”
“啊……”程青山一愣,尔后悄然,“你要留到那个时候?”
“否则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孟明远似真还假地回了这样一句。
程青山忍不住扒了扒头发,真心的觉得心里压力有点大。
这个妹夫吧,不能说不好,就是随着年龄增长吧,他给他的威压也是越来越大,简直就是压力山大啊。
看他那样,孟明远忍不住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的工作任务真是有点重啊,忙死我了都。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