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珍轻轻「哦」了一声,觉得大概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一个药罐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为何心里总是有些慌乱,总觉得有些不祥预兆。
大师傅正忙着,解答完仪珍的疑惑后,急急忙忙地告辞了,仪珍独自在厨房中整理食材。
不知怎么回事,心总是静不下来。
洗菜的时候,水已经溢出盆子了还未察觉,直到脚尖传来一阵湿意,这才猛然发现地上已经发了一场小水灾。忙不迭地关上水,叹了口气,干脆放弃做菜的打算。
临走前,目光再次落在角落里的药罐上。
那里依旧亮着一点小火,仔细听,还能听见「咕咕」的沸腾声。
明明想往回走,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药罐走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药罐边了。
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竟发现药罐的盖子上好像印着什么字。
由于药罐是黑色的,字迹印得较浅,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
仪珍弯腰盯着那字迹辨认了半天,才终于认出那是一个「西」字。
西?!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想起入宫前母亲对自己的叮嘱——命中与西相冲,绝对不可靠近任何与西相关的事物。
雷击般的一瞬间,仪珍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想到:这个「西」字,莫非指的是西宫殿?难道这个药罐……是西宫殿的用品?
宝贵妃过世后,被诊出怀有龙子的水芙蓉晋升为贵妃,掌管西宫殿。
西宫殿的药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仪珍与水芙蓉从入宫第一天起,就结下梁子,两人关系一直很冷淡。季安妮与水芙蓉渐渐成为姐妹后,仪珍更加嫉恨水芙蓉。但毕竟对方是都督千金,身份尊贵,她一直不敢得罪。看见水芙蓉,总下意识躲远。现在虽然不见她人,只看见她的东西,也下意识想要快快离开。
没有多想,脚步已经开始移动,轻轻呼了门外蝶儿一声,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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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儿乖巧温顺,但却不会说话。仪珍与她之间只有最简单的交流,所以虽是贴身侍婢,但却谈不上亲近心腹,主仆两人的感情比较淡薄。
回到东从妃殿,仪珍在自己房间休息。
不一会儿到了午膳时间,蝶儿照例取来饭菜,放在她的桌上后离去。
仪珍独自坐在房中,没有心思用餐,从御膳房回来后,脑海中全是那个奇怪的药罐。
如果是水芙蓉命人熬药,为何偏在自己专用的那个厨房?水芙蓉一向能跑能跳,精力十足,看不出会生什么病。若是真要吃药……吃的也是太医院的安胎药……
安胎?仪珍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混沌的思维突然变得清晰,乱七八糟的线索全都连成一线。心中隐约的不安,突然升级为明确的警惕:这绝非偶然,而是有人要陷害自己!——陷害自己给水芙蓉落药!
想到这里,仪珍哪有心思吃饭,急忙关上门窗,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
如果有人要陷害她对水芙蓉落药,肯定会事先在房间中藏好证据。
如果不快点找出证据,等以后被宫女太监发现,那才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昭姬失宠后,自己最得龙莫寒宠爱,难免不会有人对自己痛下毒手。
找遍所有的抽屉、柜子,甚至把地板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累得气喘吁吁的仪珍坐在床上,手下意识碰到枕头。脑袋中的什么弦被狠狠拨了一下,她猛地掀开枕头!果然不出所料,枕头下出现一个奇怪的纸包。
骤然间忘记如何呼吸,脑海一片空白。
果然被自己料中了!他们先在自己专用的厨房起火,再把毒药藏在自己房间。只要水芙蓉假装中毒,就能诬陷自己下了毒药!
还好自己及时发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仪珍迅速回过神来,抓起纸包,想要扔到窗外。
但刚把纸包拿起,却发现床头放纸包的地方早已留下一块红色的痕迹。纸包是用红纸包成,不知那红纸是用什么染料染成,着色相当厉害,不仅是床头,就连枕头都已印上红痕。再看看自己的手,拿过纸包的地方也已留下痕迹!
仪珍有些慌神,急忙用茶水洗了下手,发现那痕迹根本洗不掉。
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如此阴险!就算自己把纸包扔了,他们也有借口说自己畏罪销毁毒药,但手上、床上和枕头留下的痕迹却铁证如山。
如果不尽快处理掉这些痕迹,只怕自己依然会被定为罪人。
想到自己将会关入监牢,刚刚看见曙光的幸福即将烟消云散,仪珍浑身发寒,身体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她两腿微微颤抖着坐回桌边,不知如何是好。
涣散的目光四处移动着,满屋子寻找可以救命的东西——忽然看见了桌上的饭菜。
仪珍想到一个人,一个可以替她顶罪的人。
只要有人替她顶了罪,让她度过这次难关,她定不会如此大意,再犯同样的错误。
思及此,她立刻找来蝶儿,让蝶儿帮她收拾房间,特意强调要收拾床头位置。
蝶儿有些奇怪,心想午膳时间为何不吃饭偏要收拾房间?但她毕竟是个顺从的丫鬟,乖乖按照仪珍的要求整理着床铺。当她掀开枕头的时候,就像仪珍刚才一样,发现了枕头下的一个红色纸包。动作突然停顿,脑海中浮现出若干想法,但却都不是最坏的想法。
当她放下枕头,想继续整理床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仪珍的尖叫:「你干什么?你在枕头下面放什么?」
蝶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冲上来的仪珍抓住手腕。
仪珍把红纸包塞进蝶儿手里,让蝶儿也和自己一样染上红痕。这样,自己手上的痕迹就可以解释为抓获蝶儿时不小心染上的,而蝶儿才是把红纸包放在枕头下的罪魁祸首。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胆小的蝶儿哭了起来。
她「呀呀」叫着,但却说不出半句辩白的话,因为嗓子早就被安贵妃用热油烫废了。
也只有她,才是仪珍最好的替罪羊。一个无法辩白、无法解释真相的人,即使被栽赃下任何罪名,都只能默默承受,不得昭雪。
仪珍暗自有些感谢季安妮当初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也许蝶儿就是上天助她度过此劫的最好武器。
「我看见了!你在枕头下面藏东西!这是什么?哪来的?谁让你藏的?」仪珍的声音越来越大,故意要惊动从妃殿中的其他从妃。
正是午膳时间,从妃们都在自己房间用膳。听见动静后,都派丫鬟出去探听情况,得知是仪珍现场抓住一个栽赃她的宫女后,全都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挤到门口看热闹。
人越来越多,全都「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仪珍不依不饶地拉着蝶儿,借责问蝶儿之机,向围观众人阐明事情始末。
蝶儿一开始还会「呜呜」地反抗几声,但后来她从仪珍的目光中认清自己已无可能解释清楚。仪珍那有些疯狂的眼神,就像一口咬住目标不放的疯狗。那红纸包究竟是谁藏下的,难道仪珍心里还不知道么?她之所以让自己收拾房间,就已做好诬陷自己的决定。
想到这里,蝶儿不再争辩,只绝望地望着仪珍,清澈的目光之中满是泪花。
挤在门边的观众中有人提议把蝶儿交给内务府。
这正中仪珍下怀,她把蝶儿从地上拉起来,正要向外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一会儿,堵在门口的人群自发分开,暖红领着三名太监出现在仪珍眼前。
季安妮还是皇妃的时候,仪珍去偏右院做客时就认识了暖红,直到后来暖红成了水芙蓉西宫殿的丫鬟。看见暖红,仪珍心里一沉,猜到是水芙蓉派她来捉赃。
心里有些得意,庆幸自己先暖红一步把蝶儿拖出来当挡箭牌,如果晚一会儿,只怕有口无处说理、急得满眼泪花的可怜人就是自己了。
暖红仗着水芙蓉势大,说话时气势颇有管事姑姑的样子。她昂首上前,问仪珍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仪珍一边抹泪一边道:「这丫头,偷偷在我枕头下面藏东西,刚被我逮住。」
说着把蝶儿向前推了一下,还指了指掉在地上的红色纸包。
暖红把纸包捡起来,交给身后的太监道:「快送去太医院,让人检查一下这是什么,如果是绝孕药的话,犯人就抓住了。」
「绝孕药?」仪珍一愣,有些出乎意料,她本以为会是什么肠穿肚烂的剧毒。
暖红多话,不等仪珍发问就呱呱讲道:「刚才水贵妃喝安胎药时突然腹痛难忍,结果查出是被人下了绝孕药。派人去御膳房一问,才知道今天只有娘娘一人到过熬药的房间。奴婢来此本想请娘娘去解释一下,没想到娘娘正好逮到犯人了。」
一听说水芙蓉喝了绝孕药,围观的众从妃都纷纷议论起来。
如果水芙蓉流产,龙家唯一的血脉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