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宁公主不计代价的固执目光,康芳婷的眼眶渐渐酸了,无声无息地滚下泪珠。
不祥的预感就像乌云似的笼罩下来,令康芳婷的胸口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芳婷,你怎么哭了?」天宁公主发现康芳婷正在擦泪。
「不,没有。」康芳婷急忙别过脸,匆匆地把眼泪拭去,「是一夜未睡,眼睛有些痛了。」
「芳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就不能为我开心一下么?」天宁公主拽住康芳婷的袖角,苦苦乞求着,「我就快要嫁人了……你就不能为我开心一下么?……」
明明是件喜事,为什么偏偏浸泡在泪水中?
明明是件喜事,为什么偏偏所有人都不停摇头叹息?
究竟哪里错了?哪里错了?天宁公主的心中满满地塞着这个问题,撑得心口郁闷发痛。
「公主……对不起,我不该哭,对不起……」康芳婷忙乱地用手擦去泪水,但越擦泪水就流得越快。
这是天宁公主第一次看见康芳婷哭泣的模样。
难道自己选择的未来真的那么凄惨,那么让人担心么?
为什么连芳婷这个从来不哭的女孩都担心得哭了?
天宁公主心里空空的,迷失了对错,迷失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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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院,桃园。
季安妮来到门口,不停向外张望。
两名门神侍卫问道:「娘娘,你在看什么呀?是不是在等人?」
季安妮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想看看隔壁的那两个小家伙今天去上课没有。」
侍卫恭恭敬敬地答道:「劳娘娘费心了,他们一早就去了。」
「什么?已经走了?那就好。」季安妮抚了抚心口,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起晚了。
长孙明日和庄晓梦开课,就说明文华院初学今天没有休讲,也就说明明皇子也来上课了。
昨天明皇子那虚弱的模样让季安妮担心不已,现在得知他已复学,便放心多了。
不知道他早饭吃的什么,吃得香不香?
季安妮一边想,一边下意识地想继续往外张望。没有看见明皇子,倒是看到挎着篮子的花容向桃园方向走来。机灵的侍卫立刻说道:「娘娘,是来给你送膳的。」
季安妮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确实有点扁了,原来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呀。
花容是季安妮的情报来源,被太后禁足的季安妮,只有通过送饭的花容才能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不然可就完全与世隔绝了。现在宫里最大的新闻,非天宁公主与少将军的婚事莫属,而花容和这场婚事关系颇深,是三角恋爱关系中的其中一角。
昨天听说天宁公主与康孝荣订婚的事情后,季安妮一直非常担心花容。
今天遥遥望见花容走来,好像没有看出她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心想花容不愧是花容,她把情绪也藏得太深了一点吧,这样对身体可不好……
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这样才叫活得痛快嘛。花容总是该哭的时候不哭,该笑的时候也不笑,一天到晚就绷着那张扑克脸,男人全都被吓跑了,也不知道康孝荣到底喜欢她哪点。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花容,三年前的事情一定在她心中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也许从那以后,花容的性情就迥然大变了吧——季安妮这样猜测。
「娘娘?你怎么站在门口?是饿了么?」
季安妮正在发呆,花容就已经来到她的面前。
花容还以为季安妮是因为肚子饿坏了,才在门口翘首以盼呢。
「来来,花容,我们屋里说。」季安妮拉过花容,三步并作两步地把她拉进房间。
房间里水芙蓉刚刚睡醒,正在对镜梳妆,精心打扮。他那灵巧的五指和臭美的动作,简直比女人还女人,直到现在季安妮仍不敢相信这样的他竟然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这一定是老天爷开的一个世纪大玩笑。
季安妮和水芙蓉已经在一起「同居」数天了,除了偶尔换衣服时稍微有点不适应之外,其它时候季安妮一直觉得与他亲如姐妹,没有任何不便的地方。
甚至还觉得水芙蓉比自己更有女人味,从而引起对自己性别的质疑。
如果自己是女人,那他是什么?如果他是男人,那自己是什么?季安妮头晕脑胀。
花容并不知道水芙蓉的真实性别,就算看到水芙蓉坐在镜前梳妆打扮也没什么反应,还像往常一样向他请安,见水芙蓉反着手整理发髻,还忍不住走上前去帮忙。
「花容……」季安妮望着花容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声音之中透出丝丝担忧。
花容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急忙岔开话题道:「娘娘还是早点用膳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装菜的篮子早已放在桌上,不过盖子暂时没人去揭。
季安妮现在哪有心思吃饭,料定花容心里肯定不好受却还要强装无事。
「花容……我知道我没资格对你说什么,但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希望你告诉我……我们也算……也算是好姐妹吧……」
其实说出「好姐妹」这三个字的时候,季安妮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回想起她第一次见花容的时候,就被花容的言辞惊得目瞪口呆。后来当花容成为她贴身侍女的时候,她内心始终有些抵触,有些反感。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当时那些抵触和反感都是孩子般不懂事的举动。其实花容不坏,不过缠在她身上的束缚太多了,令她身不由己。
季安妮不止一次地被花容的故事感动,对她又同情又敬畏。
花容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不许别人靠近的危险气息,刻意与旁人保持着距离。
而「好姐妹」这三个字说出来绝不违心,其实在季安妮心中,早已把花容当成好姐妹了,只不过等到今天才真正有机会承认罢了。
「娘娘,你多心了,花容什么都没想。」花容轻轻帮水芙蓉梳头,冷淡地回答季安妮。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水芙蓉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回忆起刚来文华院,季安妮刻意拉开她,把花容和康孝荣留在后面的事情后,越想越觉得有鬼。
「对了,我想起来了。」水芙蓉恍然大悟,转头盯着花容,「你和少将军有婚约是不是?」
水芙蓉是官家小姐,对上流家族的八卦消息多少有些耳闻。入宫之后一直没人向他提及这事,他差点忘记这桩陈年旧事了。他知道花容是席锦德的女儿,而席康两家又是旗鼓相当的名门大户,顺着这条线索回忆下去,渐渐就想起了当年席康两家有过婚约一事。
他的发言令房间中陷入一片死寂。花容为他梳理发丝的手也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记错了么?」水芙蓉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娘娘,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花容的手又缓缓移动起来,继续帮水芙蓉梳头,态度淡漠得就像完全置身事外似的。
「不就三年么……」水芙蓉不觉得区区三年时间有多长,怎么到了花容口里,似乎就变成了上辈子的恩怨了?
季安妮插话道:「花容,其实你也知道,少将军一直都很喜欢你……」
几天之前,季安妮曾亲眼目睹他们接吻的场面,如果没有感情的话,不会做这种事吧。
花容沉默着,没有一点回应,为水芙蓉梳理发丝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似是心中沉静的湖面被打破了,泛起圈圈涟漪。
水芙蓉发扬八卦精神,好奇地打听道:「花容,少将军找你谈过么?」
话刚出口才想起康孝荣现在重伤在身,根本下不了床,不可能来找花容,于是改口问道:「花容,你又去见过他么?」
话刚出口又想起,花容哪有资格去见康孝荣呢?如果真去了,不是落人口实么?
想来想去,两人根本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难道就任事态像野马脱缰一样发展下去?
这时花容终于开口道:「娘娘……奴婢心中真的已经对少将军没有任何感情了……」
她想用这句话割断与康孝荣的所有关系,也想用这句话彻底封住水芙蓉多管闲事的嘴。
水芙蓉苦大仇深地叹息道:「少将军也真是的,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唉,男人呀……」
这句话由一个男人嘴里感慨出来,多少有点奇怪的违和感。
花容听不得别人讲康孝荣的不是,急忙辩驳道:「和他没有关系,他也是被逼的。」
水芙蓉抓住时机道:「你看,你还为他说话,这不是还喜欢他么?」
花容强辩道:「奴婢不是喜欢他,只是不想听见别人诋毁他。」
水芙蓉装出要发怒的样子,拍了一下桌子道:「你敢这样对我说话,就不怕掌嘴么?」
花容不卑不亢地道:「就算娘娘把奴婢打死,奴婢也要讨个公道。」
水芙蓉咬紧花容不放,节节进逼道:「你为了他连被我打死都不怕了,还敢说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让你承认一句你喜欢他就比登天还难呢?」
「好了,芙蓉。」季安妮见水芙蓉和花容都快吵起来了,急忙插嘴劝架。
水芙蓉气呼呼地扭开头道:「哼,算了,反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谈话只进行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季安妮和水芙蓉闷闷无声地用完午膳之后,花容收拾好碗碟便回去了。期间三人再没有提过一句婚约的事情,怕再闹得不欢而散。
花容是个倔强的人,既然她已一口咬定对康孝荣没有感情了,那么其他人就别想撬开她的嘴,听她说一句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