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孝荣向花容走近了几步,用指尖轻轻拨开挡在花容耳边的几缕发丝,双唇凑近到耳廓低声道:「……她会改变这个皇宫,就像你一样。」
花容的身体僵了僵,问道:「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多久才能实现我的心愿。」
康孝荣道:「我也在等,而且等得比你更心急,但我必须告诉自己不要急,因为急中生乱,乱中生错……只要我们稍微走错一步,你知道将会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花容,那代价绝不比当年席家付出的轻……」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我才等了三年。」花容打断康孝荣的话,最不愿听人提及当年席家的灭门惨案。
三年前,席锦德仅仅因为在史书中记了一笔安氏干政的恶状,全家上下便惨遭杀害。而现在,以康老将军为首的一派力量正在不断汇聚壮大,谋划将安氏一族斩草除根。如果此计败露,安氏反扑,结果可想而知,参与其中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能侥幸逃出一死。
正是因为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每走一步才格外小心谨慎。
但是现在,花容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她紧紧拉住康孝荣道:「孝荣,我可以等……我甚至可以等一辈子,但是……但是……我怕月貌她已经等不住了……我怕再等下去,她就要死了……孝荣,你救救她……你一定可以救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急。月貌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康孝荣下意识把花容搂入怀中,抱紧她颤抖的肩膀。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怀中人的弱小。
因为三年前席家的那场血案,使朝野上下很多人在提起花容这个席家遗女时总有几分忌色,但只有康孝荣知道,其实那个举刀砍向自己父亲脖子的女孩并不强。她也会哭,也会害怕,也会不安,但她却不会轻易让别人看见她软弱的一面。在她纤细的骨架和柔弱的四肢之中究竟蕴含了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才能支撑着她像狗一样在仇人脚下苟且偷生三年啊。
每当想到这点,康孝荣都为她心痛。
如果没有三年前的那场血案,也许他们早已结为连理。
三年前的那场血案,险些使他们阴阳相隔。
即使后来花容活下来了,但身份却同以前判若云泥,从名门佳媛沦落成为宫中侍婢。
「安氏一族欠下席家的二十三条人命,我会一条一条讨回来。」花容咬牙发誓。
康孝荣急忙捂了捂她的嘴道:「不要再说了。」
虽然四下僻静无人,但这毕竟是皇宫重地,一不留心就会被人听去。
「花容,你继续留意昭妃,她很不简单。」康孝荣扶起花容的肩,见花容眼睛红了,安慰道,「不要担心,花容,一切都会好起来。月貌会得救,你的大仇也能报。那些恶德恶行的奸邪之辈,一定会为他们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花容点了点头。虽然明白这些只是安慰的话,明白以后的路将更加艰险,但只要听康孝荣说出那些话,仿佛就有了一个支撑,有了站起来和走下去的勇气。
「太后会怎么处置昭妃?」花容问。
康孝荣摇头道:「不知道。」
太后今日的言行都大大出乎康孝荣的意料,所以他根本无法预测太后接下来的打算。从今日太后饶昭妃一命看来,太后似乎有什么顾忌。最奇怪的是那只在关键时刻跳出来的狐狸,绝对是只修炼成精的妖狐!妖狐为什么要救昭妃?
康孝荣只想到这里就再也想不下去了,脑中一片混乱。
这时花容的声音低低在耳边响起:「关于昭妃……我不想和她成为敌人。」
虽然和昭妃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花容近乎本能地排斥着与昭姬为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有些被昭姬吸引。当看到仁和殿上昭姬替仪珍出头的时候,当看到昭姬为了蝶儿不惜与安贵妃发生冲突的时候,花容的确有些被她感动。
「我也不想。」康孝荣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花容,我渐渐可以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她,她的确是有可贵之处。也许这宫里所有人都疯了,只有她是唯一清醒的人。若非必要,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唯一清醒的人也和我们一起发疯。但是……她的来历始终非常奇怪,行事作风也别具一格。有时候觉得她明净如水,但有时候又觉得她是一团看不透的阴影。」
花容点了点头,赞同道:「我离她越近,就越觉得看不透她……我甚至无法分清她到底是敌是友……因为我根本无法预测她下一步将会做什么,她有时候会听从我的意见,但有时候就连我也劝不住她……我们预测不了她,控制不了她,她太奇怪了。」
康孝荣道:「至少她并不与安氏为伍,就绝非敌人。」
「但是以后呢……」花容感到不安,「她毕竟是皇上最早的妃子,和皇上的感情最为深厚,而且……还有一个明皇子呀。就算她不与安氏为伍,她与皇上伉俪之情,与明皇子的母子之情,也都不是能轻易割舍的,而这些……」
都将让她成为复仇的巨大障碍!
花容并未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但康孝荣却完全听明白了。
想推翻一个强权谈何容易?
就算现在敌视太后和安贵妃的昭妃可以成为一同对付安氏的盟友,但注定不会长久。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吧……」康孝荣不想考虑得太深远。正如花容刚才所说,季安妮是一个他们无法预测控制的人,也许当未来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并非站在皇室一方呢?
「孝荣,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花容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对公主好一点,不要伤害她。」
「……」康孝荣仿佛突然被人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
「虽然她是太后的亲生骨肉,但她也是救了我和月貌一命的恩人。」
康孝荣摇了摇头,低声叹气道:「别傻了,花容,公主不会领你的情……试想一下,如果有朝一日,她的家人都因你而死,而你却独留她一人存活于世,你认为她会感激你吗?你对她的仁慈不过只是另一种方式的残酷而已,你只为求得自己内心的安慰,不顾她能否承受得了。我可以对她好,但你知不知道,我对她越好就伤她越深。」
「我只知道我的命是她救的……」
「我也知道你的命是她救的,我也感谢她当年从太后手中救下你们姐妹,但是……」
话只说到这里便哽住了,康孝荣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讲道。
「花容,我怕我再对她好下去——就要被指婚了!」
说着一把抓住花容的手急切地问道:「……难道这也无所谓吗?难道这你也不在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