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妮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梦见有水从脚底漫了上来。她在一片没有任何蔽障,一眼望不到边的空间中奔跑,水在脚下越漫越高。液体巨大的阻力使她几乎无法抬脚,下意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已经齐腰的水都是红的。
红得刺目,红得黏腻,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味。
季安妮在梦里吓得大叫,但血水却在那一刻涌高,掀起巨浪向她扑来。
「啊!」的一阵短促尖叫声中,季安妮从梦中惊醒。
她的额上密密挂着一层细小的汗珠,四肢都极其冰凉,特别是指尖,冷得几乎没有任何知觉。
下意识向窗外看看,窗外已经有些蒙蒙亮了,隐约能够听见一些人声,大概是早起打扫院子的宫女。
「蝶儿……蝶儿,花容……」季安妮坐在床上,微微探出身子向门口喊道。
昨天晚上不知道回事,花容和蝶儿全都没有回来。她问过偏右院中其他宫女,也都说没有看到那两人的身影。季安妮本想出去寻找,但又怕花容和蝶儿回来以后见不到自己反而担心,于是这样几经犹豫拖拉,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就算季安妮再想出去寻人,也怕惊动了宫里其他娘娘,所以只得作罢。等到下半夜的时候,她再也熬不住了,本想躺在床上小睡一会儿,谁知道疲劳过度竟然睡着了。如果不是刚刚那场噩梦,只怕她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季安妮喊了几声后,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娘娘,你叫奴婢吗?」花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终于回来了,蝶儿呢?蝶儿昨晚和你在一起吗?」季安妮急忙从床上跳下来。昨晚她连衣裙都没脱就爬上床去睡觉,衣服都被压皱了,头发也乱作一团,显得有些邋遢。但这会儿终于知道花容回来后,竟连仪容也忘了打理,下意识就把门打开,拉花容进屋谈话。
「娘娘,你怎么这副样子?」花容一见季安妮就直皱眉头,急忙去衣柜找更换的衣物。
这时季安妮才发现门边还有一个人影,是蝶儿。
蝶儿眼眶发黑,精神看上去也不太好的样子,想必是昨晚没有睡好。
「蝶儿,你怎么了?」季安妮担心地问她。
蝶儿大概是不想让季安妮担心,摇了摇头,走进房间,帮花容为季安妮准备衣服。
季安妮站在她俩人身后问道:「对了,你们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半夜都不回来?」
这时花容已经捧了衣物来到季安妮面前,一边替季安妮更衣,一边答道:「让娘娘操心了,其实昨天我们都在整理院子后面的一个小花园。那里有些偏僻,恐怕其他人也没看见我们。我们一直忙到傍晚,结果太累,就在那里靠着栅栏睡着了,直到下半夜才被夜风冻醒。那个时候娘娘早就睡了,我们也不敢打扰。」
花容面不改色,从容而谈,神态语气上都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不过就是内容有些匪夷所思。
季安妮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虽然也不是怀疑,但却下意识追问了一句道:「偏右院里还有一个偏僻的小花园?」
花容道:「当然有,不过经年累月无人打理,里面杂草都长盛了。」
于是季安妮也没有多想,把注意力转到蝶儿身上,问道:「蝶儿,你是不是太累了没睡好觉?两只眼眶都是黑的,要不今天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蝶儿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花容替蝶儿道:「娘娘不用担心,她大概是做噩梦才没有睡好,不碍事。」
「真的没事吗,蝶儿?」季安妮总觉得蝶儿好像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蝶儿疲倦地抬起头来,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回应季安妮,好像在说自己没事。
季安妮轻轻叹了口气,只当是自己太敏感、太多心,也没有深想下去,只聊天般随口说道:「说起噩梦,我刚才也梦见自己被血海淹没。就是因为太害怕了,所以才从梦里被吓醒过来。说来奇怪,我现在心还跳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真不吉利。」
「娘娘不要自己吓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噩梦而已,大概是娘娘最近太累了。」花容轻声劝道。
「我也希望只是我太累了……」季安妮不安地叹了口气,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但刚把水杯拿起来,手却没有来由地猛的一抖。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水杯摔碎在地。
「娘娘小心,没伤着手吧?」花容和蝶儿急忙收拾碎片。
季安妮呆呆地摇了摇头,说来奇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跳越来越快,好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原本还算宁静无波的心境,仿佛已被刚才水杯坠地的响声激起巨浪和漩涡。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云真的脸来,季安妮下意识冲到窗口,猛地推开窗户!
天边已是一片赤红,冉冉升起的太阳浮在东边山上,通红的云彩覆盖山颠。
本是一片非常普通的景色,但不知怎么,季安妮的脸却刷的一下白了下来。
她竟吓得后退一步,连瞳孔都开始急速缩小,要不是及时赶上前来的花容和蝶儿扶住她,只怕她会一屁股坐到地上。
「娘娘,怎么了?」花容见季安妮脸色惨白,也跟着紧张起来。
季安妮缓缓抬手,指着窗外的那片红霞道:「看……你们看,你们看那是什么……」
花容顺着季安妮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不解地道:「娘娘,那是旭日和朝霞。」
「不……」季安妮呆滞地摇头,喃喃道,「那是血……那是云在流血……」
「娘娘。」花容这才恍然大悟季安妮在怕什么。
「花容,你看见了吗?那是云在流血,是云真的在流血……是、是『云真』在流血。」季安妮发疯似的抓住花容的袖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觉得怕,非常怕,梦里被血海淹没的痛苦再次清晰浮现,她害怕得几乎就快窒息。
花容急忙关上窗户,挡在季安妮面前道:「娘娘,那是霞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不……」季安妮轻轻摇头,放开抓住花容的手,目光转向门口,低喃不绝,「出事了……我知道出事了,我知道一定出事了……」说完便以最快的速度向门外冲去。
「娘娘!」花容大喊一声,想拉但却没能拉住。
季安妮早已不见踪影。
「娘娘!娘娘!」花容大喊着急忙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