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缈不知道曾经的林大少爷,同眼前的这对母子之间有过怎么样的纠葛。
反正他迟早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
不过有一说一,他确实不讨厌林小少爷。
至少在面上,人家对他好像也没什么恶意,甚至还多有亲近——虽然说起话来总是有气无力,动不动地就像是要哭出来的一般,但刚好在林缈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甚至瞧着有几分的惹人怜爱在里头。
至于内里如何,林缈就懒得去猜测了。
林缈拍了拍手上的灰,又看了眼地上支离破碎的风筝残片。
直接忽略不远处林夫人定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向林小少爷歉意地笑了笑:“闹了这么一通,这风筝终究是没能还到你的手上。”
小少爷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低声嗫嚅道:“其实就像母亲说得,不过是一个风筝而已,兄长自不必——”
少年的话音未落,林缈就出声打断了对方:“可是你很喜欢吧?”
小少爷一时间没有接话,而是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缈,有些惊讶,又有些被戳中心事的无措。
“不然弟弟怎么会宁愿裹成粽子似的,也要执意走出门来亲自放风筝?”
小少爷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再看看一身轻盈的林缈,面颊蓦地浮起一阵晕红。
和阿七不同,阿七的脸红属于白里透红,这小少爷确实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有没有体内病气的作用,瞧着就跟煮熟的螃蟹似的。
口中自言自语般地念着:“不会吧,真的很像吗?”
少年越是在林缈面前体现出扭捏的一面,身后林夫人的眸色越是寒凉。
林缈见好就收,在对方忍不住发难之前,向少年出声表示自己其实是迷路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找个人给我带路吗?”林缈一脸真诚道。
“自然。”小少爷一口答应,招过一个手里捧着茶盏的小丫头,轻声吩咐,“放下茶跟着大少爷走一趟,好生带路不要出了岔子,你知道的,叮嘱的话我一向不喜欢说第二遍。”
少年的神色平和,语气也和缓,就是看着那丫头似乎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
林缈看在眼里,简直担心对方不小心把手里捧着的茶盏不小心给摔了。
所幸,直到将茶盏交还到旁人的手中,中途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见林缈一直盯着茶盏若有所思,少年轻咳了一声,见林缈回神,才微笑着补充说:“本来该是我亲自为兄长带路的,可惜我如今这模样,怕是只能凭空添了麻烦,还请兄长不要见怪。”
林缈本能地想要摆手,几乎是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自从见了这少年,似乎就一直在做这个动作,转而在自己脑袋上摸了一下,朗声道:“带个路而已,都是一样的。倒是你,还是要注意休养。也不能让母亲的心肝儿,一直这么坏着。”
他说得大声,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底下的一众丫鬟纷纷垂下了脑袋,假装听不懂。
林夫人自然知道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那些心肝儿宝贝儿毫无疑问也确实出自她自己的口中,没有什么否认的道理。
至于林小少爷,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懵懂模样,也不知是养的太好,还是太会装。
林缈没忍住,伸手在那颗脑袋上很快地摸了一把,毛茸茸的,手感不错,搭配少年再度涨红的的无措面孔,和背景中林夫人咬牙切齿的表情,愈发令人心情愉快起来。
林缈突然就体会到,那些酷爱逗弄小猫小狗,动不动就上手摸摸抱抱,甚至亲亲的人的心态了。
不过,他没有那么变态,所以点到为止。
临走前,不忘向看着有些恋恋不舍的小小少年许诺,下次一定会赔他一个新的风筝。
“是哥哥亲手做的吗?”小少爷闻言,一双眼睛蹭地就亮了,称呼也由恭敬但略显生疏的兄长变成了一开始的哥哥。
“这个嘛——”
林缈想说你小子想多了,可是余光瞥见冷脸站在不远处的林夫人,立刻改变了主意,转而换上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满口答应道:“当然,弟弟想要什么样的,愚兄都会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就见林夫人忽而一跺脚,竟是丢下自己的心肝儿宝贝儿,径自在几个下人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
林小少爷听见动静,只是淡淡回头瞥了一眼,转过头又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说,娘亲向来都是这么个性子,没有恶意的。
林缈不置可否,心里总觉得母子俩的关系有些古怪,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目的达到,他自然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又恐怕阿七若是回来的早,怕是要等的急了,又或者已经急忙出门来寻自己。
这样想着,便开口告了别。
小少爷没有挽留,只是用不舍的目光深深地望着他,仿佛他们之间有着多么深的感情似的。
林缈是不信的。
他多少听说了些林大少爷疯癫的过往。
林大少爷不是长着长着才疯的,而是生来就不足月,又因着当时的林府连着死了两个主子,实在是乱的厉害。
等到事情停息,转过头来再看时,才发觉这襁褓中的林大少爷并不似寻常婴儿,喜怒哀乐全不由人。
刚开始林家老爷大概是顾念着同亡妻的情分,还会忙里偷闲,时不时地来看望一下这个儿子。
换来的只是一次比一次的失望。
终于等到林大少爷三岁的时候,当时在全国上下最有名的神医表示,大少爷恐怕是先天的离魂之症。
也倒算不得痴傻,就是七情不比常人。
【真的没有医治的办法了?】当时的林家老爷也曾再三问过。
神医表示,人间的办法想来行不通的,至少以他老头子的能力来说是做不到的。
【除非……】
神医说,除非是求助于鬼神之法。
据说,原本还态度谦和的林老爷在听说鬼神二字时,脸一下沉了。
儿子的病也不治了,当即就把神医请出了门。
神医是远道而来,自不知晓,不同于一般的生意人家,这林府上下自老太爷开始就是极其避讳鬼神之说的。
结果平白被请出了门去,连顿宴席都没有招待,当即大袖一挥,放下话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林府的门槛。